太平帝呕在龙袍上的那口血,像一块丑陋的烙印,也烙在所有人心头。
宫女太监噤若寒蝉地擦拭着金砖地面,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沉睡的凶兽。
张岳、陈诩、忠顺亲王等人被暂时请出,只留太医围着龙椅忙碌。
银针捻动,艾条青烟袅袅,太平帝灰败的脸色在烟气中稍缓。
眼皮颤动,终于幽幽转醒。
他第一眼看到的,养心殿反光的天花板。
随即是围拢过来的,写满惊惶的臣子脸孔。
"..................”
太平帝的声音虚弱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破风箱里挤出来。
“朕......要见…………母后......”
无人敢违逆。
须臾,养心殿内空了下来,只余下心腹太监在门外屏息侍立。
太平帝挣扎着坐起,拒绝了搀扶,只让备了暖轿,在沉沉暮色中,悄无声息地移向长乐宫。
长乐宫的灯火比别处更显昏黄。
没有养心殿的龙涎,只有淡淡的,陈年的檀香,以及一般挥之不去的,属于迟暮的倦怠气息。
太后并未安寝,她坐在靠窗的暖榻上,膝上搭着一条半旧的锦被,手中捻着一串磨得温润的菩提子。
窗棂外,是神都铅灰色的,似乎永远化不开的夜色。
她望着窗外,眼神却像是透过重重宫墙,落在了更远、更久的地方。
太平帝进来时,她甚至没有立刻回头。
"......"
太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迷途的孩童。
他挥退了要通报的宫女,自己踉跄几步,几乎是扑倒在暖榻前的地毯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边缘。
“母后......贾环......贾环他......打、打到丰润了!
香河去了!永平府告急!
神都......神都要守不住了!”
恐惧和绝望终于冲垮了帝王的伪装,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崩塌的惊惶。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住了。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儿子惨白、涕泪横流、因口吃而扭曲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诧,没有责备,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像一口熬干了泉眼的古井。
“我儿,”太后的声音平缓,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你起来说话。地上凉。”
太平帝却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不肯起身,反而往前膝行两步,抓住太后的锦被一角:
“母后!儿臣该怎么办?
您教教儿臣!
迁都?还是死守?
朝堂上吵成一团,没一个,没一个顶用的!
严家、严家只想着他,他们的生意!
忠顺王喊着死战,可......可兵呢?
能战的兵在哪?
我,我给陈诩提拔到次辅,可、可,可他一心都在贾环。”
“贾环......”
太后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飘向更远处,仿佛在回忆某个遥远的画面。
“那个在南湖,被你父皇叫去的探花………………
你现在还念叨他,哀家还抱过他的儿子贾英,像个小老虎......”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
“他的性子,哀家多少知道些。
恩怨分明,重情,也重诺。
他反的是这吸血的严家,是这不公的世道,未必......非要你我的性命。”
太平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母后是说......是说......”
太后缓缓摇头,打断了他:“哀家是说,你走吧。”
太平帝愣住了。
“走吧。”
太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是一个历经四朝沉浮,看尽权力倾轧的女人最后的清醒。
“带着你的人,去金陵。
太祖龙兴之地,江南财赋所出,尚可周旋。
留在这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华丽却冰冷的宫殿。
“就是等死。守不住的。”
“那……………那母后您呢?”太平帝急切地问。
“哀家?”
太后唇角牵起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那笑容里是看破一切的释然,也是油尽灯枯的倦怠。
“哀家老了。
太老了......也实在太累了。
她轻轻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那里曾属于太上皇。
“哀家要留在这里。
守着你父皇的灵位,守着你大哥.......守着他没能坐热的龙椅。
哪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