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感受着厂子周围布置的兵力,同时也看清楚了眼前有多少人是真的跟了他的。
答案是,全部。
从那十来岁的孩子,到那受了伤的老人,正如黄三儿报的。
一千三百五十二人,没有一个人不跟他的。
与此同时,贾环也能感觉到,整个大乾,到处都是被判定为“敌人”的军队。
贾环和他们,都已经再无退路。
不过还好,他有【养兵】。
相信随着起义的继续,这支军队,也会越来越强。
待他们各自分好队伍,贾环给那些小队长,还有黄三儿、张大炮等叫了过来。
开始嘱咐他们傍晚的攻击计划。
贾环深知这些人和官军无法正面冲突。
不过无所谓,打得?就打,打不?就跑。
等到官军追累了,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候。
众人围在贾环身边,借着灯,贾环给众人讲解一会到底要怎么打。
在贾环的讲述下,一项看似不可能的战役,划分成了一件件相对容易的事情。
这让这些工人们觉得,也许还有希望。
锦城冬夜的寒气,被工厂燃烧的烈焰和蒸腾的汗水驱散了大半。
西门方向的喧嚣如同被刻意搅动的沸水,骤然升腾。
“呜??鸣??鸣??!”
三声短促刺耳的汽笛撕裂夜空,那是佯攻的信号!
早已集结在西门附近的工人们,在几个小队长的嘶吼下,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的撞开临时加固的铁栅。
简陋的长枪、锈迹斑斑的砍刀,甚至燃烧的木棍,在昏暗中挥舞,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冲出去!杀狗官!”
“跟他们拼了!"
火光映照着他们黝黑而决绝的脸庞,喊杀声震得铁皮棚顶嗡嗡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看似倾尽全力的冲锋,果然将围在西门外的官军和严家护厂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短暂的混乱后,官军千总赵奎的咆哮声响起:“拦住!别让他们跑了!马队!马队给我上!”
埋伏在暗影里的骑兵动了。
沉重的马蹄敲打着冰冷的地面,如同闷雷滚动,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势,从侧翼狠狠切向涌出西门的工人队伍。
寒光闪闪的马刀在火光下划出致命的弧线。
“撤!快撤!按计划来!”
守在西门内侧高处观察的黄三儿,用尽力气嘶吼,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枪响,冲在最前的一个骑兵应声栽倒。
这枪声如同撤退的号令。
刚刚还气势如虹冲锋的工人们,没有丝毫犹豫,更不见丝毫溃散。
前排的人猛地将手中燃烧的杂物奋力向逼近的马队,后排的人则默契地交替掩护,动作虽不如老兵油子般迅捷流畅,却带着一种令人惊异的,近乎刻板的秩序。
“一队断后!扔火油瓶!二队、三队交叉后撤!别挤!走轨道内侧!”
临时指定的队长们声嘶力竭,声音因紧张和用力而劈叉,却清晰地传递着指令。
面对高速冲击的骑兵和劈砍而下的马刀,恐惧是本能。
有人被飞溅的碎石击中额头,血流满面;
有人被同伴慌乱中撞倒,立刻被旁边的人死死拖起;
一个年轻的学徒被呼啸而过的马刀带走了半片耳朵,他只是闷哼一声,踉跄着被同伴架住,依旧咬着牙,死死盯着撤退的方向,脚下不停。
没有人哭爹喊娘,没有人掉头乱窜。
他们像一群钢铁铸造的人,不知道什么是伤和亡。
顶着黑暗和死亡,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坚定不移的执行着“撤退”的命令。
每一步后退,都伴随着几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但队伍的核心始终没有散乱,撤退的路线被牢牢控制着。
“放他们进来!放进来!”
贾环的声音在调度楼的高处响起,沉稳得如同定海神针。
他已经换上了一件不知从哪个工友身上扒下来的、沾满油污的破袄,脸上煤灰混着汗水,只有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中亮得惊人。
工人们且战且退,将追击的官军和骑兵一步步引入西门。
当官军前锋的皮靴和马蹄踏过那道被刻意清理出来的、看似畅通的厂区通道时,死亡的陷阱瞬间发动!
“掀!”
随着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预先布置在通道两侧,用废弃枕木和钢板压住的巨大翻板被十几条粗壮的绳索猛地拉起!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骑兵连人带马,惨叫着跌入下方深坑,坑底密布的、削尖的铁条和废齿轮瞬间将其洞穿!
惨嚎声令人毛骨悚然。
几乎同时,早已被蒸汽顶到极限压力的几台机车头,“呜??”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