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晶停留的瞬间,龙巧云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场景,竟与二十年前,江南老宅那场罕见的初雪时,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坐在回廊下看雪的画面,诡异地重合了!那时,也有一片雪花,同样落在了母亲的眼睫上……
她下意识地俯下身,对着母亲眼睫上那片冰晶,轻轻地呵出一口温热的气息。
雪粒无声融化。
一滴微小的水珠,沿着母亲苍白瘦削的颧骨,缓缓滑落,最终悄无声息地没入鬓角灰白的发丛之中。那轨迹,像一道迟来了整整二十年的、无声的泪痕。
在为母亲更换干净病号服时,龙巧云在母亲腰间束带的内侧,意外地摸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硬物。
一个伪装成仿古玉扣的微型投影仪。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按下了那个隐蔽的开关。
“嗡……”
一道柔和的光束从玉扣中射出。
父亲的身影,由无数淡金色的光粒子凝聚而成,清晰地出现在这间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病房中央。他穿着那套最心爱的月白色戏服,身段依旧挺拔,眉眼含笑,仿佛从未离开。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甩着水袖,字正腔圆、缠绵悱恻地唱着《游园惊梦》中最脍炙人口的那段“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水袖翻飞,带着虚幻的光影,扫过治疗舱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冰冷的医疗管线。
就在那虚幻的水袖即将拂过母亲面庞的刹那——
“嘀嘀嘀——!”
连接在母亲身上的心电图监测仪,原本平稳的曲线突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起伏、跳跃起来!瞬间拉响了尖锐刺耳的警报!绿色的波形疯狂地冲向峰值,又猛地跌落谷底!
“妈!” 龙巧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手忙脚乱地扑向墙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红色按钮的瞬间,她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
她愕然地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脚,竟在无意识中,正踩着父亲全息影像那水袖翻飞的节拍!一步,两步……那步法,那韵律,分明是七岁生辰那年,父亲一手握着母亲的手,一手握着她的小手,在铺满阳光的庭院里,一招一式、无比耐心地教给她的《游园惊梦》台步!时光的尘埃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
智能护理仪再次被警报激活,这次它伸出了八爪鱼般的柔性按摩器,准备为母亲进行紧急舒缓按摩。
“别碰她!”
龙巧云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她如同被激怒的母狮,一个箭步冲过去,竟徒手扯断了连接护理仪的粗大复合电源线!刺眼的电火花噼啪炸响!
她不再理会那台瘫痪的机器,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治疗舱旁。她伸出双手,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力量,徒手揉捏着母亲因长期卧床而明显萎缩、苍白的小腿肌肉!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深深按进那失去弹性的肌肤里,每一次按压,都在母亲皮下激起一小片不正常的、如同静电反应般的细微电流斑!这是她幼时缠着家里一位早已作古的老中医学的手法,当年父亲在戏台意外摔伤腰椎,卧床不起时,母亲便是这样,不假他人之手,日复一日,用这双手,为他推拿了整整一个月。
黄昏如同熔化的黄金,透过巨大的观景窗,将病房内纵横交错的透明导管染成了温暖的琥珀色。龙巧云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靠着治疗舱坐下,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那本边缘早已磨损、散发着陈旧纸张和羊皮气息的线装书——《牡丹亭还魂记》。
她翻开书页,指尖拂过泛黄的纸张。旁边的智能屏感应到书本,立刻自动亮起,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注释和解析。
龙巧云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抓起旁边桌上医生留下的一支钢笔,看也不看,狠狠地戳向那闪烁着蓝光的屏幕!
“咔嚓!”
屏幕应声裂开数道蛛网般的裂纹,蓝光瞬间熄灭。
病房里,只剩下羊皮纸书页翻动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轻响。她清了清嗓子,用尽量轻柔的声音开始诵读:“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这是母亲当年怀着她时,每日必做的胎教。母亲曾说,杜丽娘的痴情与执着,是她骨子里最向往的纯粹。
当她读到那句“迤逗的彩云偏”时——
“啊——!!!”
“用力!巧云!我的孩子!”
“夫人!坚持住!”
一阵撕心裂肺的、混合着男人粗重急喘与女人凄厉嘶喊的录音,毫无预兆地从治疗舱内置的音响系统中爆发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病房!那是她出生那日,产房里的真实录音!父亲的焦急呼唤,母亲痛苦的尖叫,助产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