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语默的身体猛地一僵,赤红的双眼瞬间失去焦距,整个人软软地向泥水中倒去。
就在他倒下的瞬间——
“咔嚓!轰隆——!”
远处山毛榉林中,传来一声刺耳的镜片碎裂声,紧接着是树木枝干被重物压断的轰然巨响!
凤樱啼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无法抗拒的眩晕和剧痛从颧骨传来——那副改良鹰眼的目镜,在她心神剧震、脱力栽倒的瞬间,竟被坚硬的树干撞得粉碎!锋利的琉璃碎片如同毒牙,狠狠扎进了她的颧骨!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刻有精致凤鸟纹路的金属镜框边缘,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身下堆积的、腐烂的落叶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冰冷的、混杂着腐臭和血腥味的泥水,灌进了龙语默的口鼻。他无力地蜷缩在父母残破不堪的遗骸之间,意识在剧痛和巨大的悲伤中浮沉。一只冰冷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指尖忽然触碰到了母亲那件素银襦裙腰间一个隐蔽的暗袋。
他颤抖着,近乎本能地抠开暗袋早已被血水浸透、变得僵硬的布料。指尖触到了一个软塌塌、冰凉滑腻的东西。
他费力地掏了出来。
那是半块……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泡得肿胀变形、呈现出一种死尸般惨白色的……桂花糕。糕体完全糊化,散发着一股甜腻混合着腐败的怪异气味,上面还能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熟悉的齿痕。
那是他上月离家执行任务前,偷偷塞进母亲行囊里的。他记得母亲发现时那惊喜又嗔怪的眼神,记得她说要留着路上慢慢吃……
“娘……”一声如同被碾碎在喉咙深处的呜咽,混合着鲜血和泪水,从他破裂的嘴唇中溢出。他痴痴地看着手中这团惨白腐败的糊状物,仿佛看到了母亲最后温柔的笑脸。
在周围侍从们沉默而悲悯的注视下,在围成一个无声圆圈的黑色身影中,龙语默缓缓地、近乎虔诚地,将那块泡烂的、沾着泥浆和血污、甚至爬动着细小蛆虫的桂花糕,连同自己汹涌而出的血泪,一起塞进了口中。
他用力地、机械地咀嚼着,仿佛在吞噬着最后一点与母亲有关的温度,吞咽着这世间最绝望的滋味。那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最终被无情的暴雨声彻底碾碎,消散在满地狼藉的碎骨与泥泞之间。
……
“要……管一下吗?”距离凤樱啼和凤清霜藏身处不远的一棵古树后,一个年轻的龙家子弟看着远处林中倒下的身影和溅落的血迹,有些不忍地低声询问身边的同伴。
“算了。”回答他的是之前安慰龙语默的那位面容沉稳的中年人。他目光复杂地扫过那片山毛榉林,又看了看泥泞中蜷缩着、如同破碎玩偶般的龙语默,以及正在默默清理遗骸、重新收集骨片的侍从们,缓缓摇头,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任由她们看着吧。这苦楚……她们有权见证。”
“可是长老,这毕竟是……”年轻人欲言又止,看向林中的目光充满忧虑。
“我说算了。”中年人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看过密档了。那受伤倒地的女孩,是龙月明的亲生女儿龙啼樱。她旁边那位,是龙月明夫人的亲姐姐,凤清霜。她们没有恶意……只有无法言说的悲痛。”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她们此刻现身,除了徒增少主的伤痛,还能如何?龙啼樱……她现在,是凤家的人了。”
周围的龙家子弟闻言,默默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向那片山毛榉林。他们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清理战场,收敛遗骸,仿佛真的没有发现林中那两道悲恸欲绝的身影。
尽管此刻的凤樱啼(龙啼樱)狼狈到了极点——乌黑的长发散乱地贴在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脸颊上,原本精致的衣衫被树枝刮破,浸透了暗红的血渍(既有她自己的颧骨伤口流出的,也有之前沾染的)。最显眼的,是她发髻间斜插着的三枚造型别致、流光溢彩的凤形发簪,在晦暗的雨林中,依旧闪烁着高傲而冰冷的光芒。
以簪识人,在世家大族间本是寻常。每个家族的发簪,从材质、形制到纹饰、镶嵌,都有其独特的传承和难以仿造的秘法。外人或许只能凭此粗判家世,但对于熟悉龙月明一家的人来说,即使隔着风雨和狼狈,那女孩的眉眼轮廓,那刻在骨子里的神韵,依然能让他们一眼认出——那就是龙家的掌上明珠,龙啼樱!只是此刻,她发间的凤簪,如同一个刺眼的烙印,宣告着她已非龙家之人。
但他们选择了沉默。不忍,亦或是不愿,在这炼狱般的场景中,再往龙语默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捅入这柄名为“背叛”或“分离”的利刃。真相,或许需要等到这少年能从这无边的血与痛中,挣扎着站起来的那一天。
凤樱啼强忍着颧骨钻心的剧痛,在姨母凤清霜无声的搀扶下,挣扎着重新望向那片修罗场。她看着侍从们将父亲碎裂的骸骨,如同拾取世间最珍贵的玉器般,一块块、一片片,小心翼翼地从污秽的泥泞中拾起,用浸着药水的雪蚕丝包裹好,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