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数第三块盆骨碎片,”一个侍从用毫无起伏的声调报告,他手中的青铜镊子正夹着一块沾着黄白脑浆、形状尚算完整的骨片,“经‘鉴龙仪’三次共鸣确认,能量纹路匹配度九成七,确认是……龙月明的遗骸。”
他将骨片放入旁边侍从捧着的琉璃盒中。那琉璃盒剔透晶莹,内壁刻着细密的符文,盒底铺着一层雪白柔软、浸透了特殊药水的雪蚕丝,用以保存和净化遗骨。
龙月明……父亲的名字!
龙语默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他踉跄着,如同疯魔般扑向那个捧着琉璃盒的侍从,十指死死抠进琉璃盒边缘冰冷繁复的雕花纹路里,指甲瞬间崩裂,渗出鲜血。
“这不可能!”他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抗拒而扭曲变形,“父亲……父亲他明明穿着黑玄龙鸣袍!那件袍水火不侵,刀枪难破!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只剩下一块……”他盯着盒中那块孤零零的、沾着污秽的骨片,后面的话如同鱼刺般死死卡在喉咙里,噎得他几乎窒息。
捧着琉璃盒的侍从沉默着,没有挣扎,只是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他手中握着的,是半截边缘扭曲焦黑、布满裂痕的金属残片。残片边缘,还粘连着一小块被高温烤焦、蜷缩发黑的皮肤组织。
虽然面目全非,但那残片上残留的、被烟火熏燎过的独特暗色龙鳞纹路,却如同最残酷的烙印,狠狠地灼伤了龙语默的眼睛。
黑玄龙鸣袍……父亲的战袍……竟被摧毁至此!
巨大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他。就在这时,十步开外,一具被压在尸堆下层的尸体因为上层的塌陷而显露出来。那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女尸,身上残破的素银色襦裙,在暗红泥泞和灰黑血污的映衬下,刺眼得如同月光下的霜雪。
龙语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死死地盯着那女尸血肉模糊的头部——一支通体翠绿、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并蒂莲花的翡翠步摇,正斜斜地插在那团模糊的、被重物砸烂的血肉之中!
那朵象征着夫妻恩爱、永不分离的并蒂莲,此刻正浸泡在从颅腔里溢出的、黄浊粘稠的脑浆里,鲜艳欲滴的翠色被染上污秽,透着一股妖异的死气。
那是母亲最心爱的步摇!是她与父亲定情时的信物!她曾说,要戴着它,看着他和妹妹成家立业……
“娘——!”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雨幕。龙语默双膝如同被无形的巨斧斩断,重重地砸进冰冷刺骨、混杂着骨渣和脑浆的泥水里。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指,颤抖着、痉挛着,触碰到那素银襦裙冰冷的碎片。指尖传来的触感,是襦裙下支离破碎、如同被巨兽啃噬践踏过的肋骨!那些断裂的骨头,参差不齐地刺出皮肉,像是被遗弃在屠夫砧板上的鱼刺,冰冷地诉说着死前承受的恐怖力量。
“龙语默,请退后!”负责警戒的龙家成员腰间悬挂的铜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只见那女尸旁边的尸堆猛地一阵蠕动,一具只剩下上半身、腹腔破裂、肠子拖曳在外的武士残躯,竟凭着最后的本能,用仅存的一只手抓着一柄断刀,嘶吼着从尸堆里爬了出来,腐烂的独眼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龙语默!
然而,龙语默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如同护崽的母兽,猛地扑上去,用整个身体死死抱住了母亲那具穿着素银襦裙的残破躯体!腥臭的血水和冰冷的泥浆瞬间浸透了他的前襟,他不管不顾,双臂如同铁箍般收紧,仿佛要将母亲冰冷破碎的身体重新捂热。
温热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扭曲的脸颊滑落,滴在那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素银襦裙上,将那朵浸泡在脑浆中的并蒂莲,染成了更加妖异、更加绝望的紫红色。
“嗤啦!”龙家高手的玄铁钩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勾穿了那半截武士的头颅,将其狠狠钉死在泥泞中。就在钩爪收回的刹那,龙语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武士狰狞张开、残留着污血和碎肉的嘴——
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在那武士断裂的、沾满血污的牙齿缝隙间,赫然卡着一小块带着皮肉、边缘碎裂的人类颌骨碎片!而在那武士另一只断腕处,一根断裂的、指甲缝隙里满是黑泥的手指上,竟粘黏着半颗浑浊的、带着熟悉睫毛轮廓的眼球!
那是……母亲的下颌骨!那是……母亲的眼球!
“呕——!”龙语默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翻江倒海,混合着胆汁和血丝的秽物狂喷而出。他死死抱着母亲的残躯,身体如同寒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痉挛、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嘶鸣。
……
三百步外,一片被暴雨冲刷得枝叶低垂的山毛榉林中。
凤樱啼(龙啼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