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浴血的足轻小队长吉兵卫几乎是拖着一条腿闯进町口,他残缺的阵笠下露出缠着脏布的头颅,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
跟在他身后的老渔民甚兵卫更是狼狈,衣衫褴褛如野人,唯有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惊惶的火焰。
“明国……明国大军登陆了!”吉兵卫嘶哑的吼声在街道上炸开,“指宿……指宿陷落了!”
鱼贩手中的刀僵在半空,正在淘米的妇人打翻了木盆。
路过的武士猛地按住刀柄,一把揪住吉兵卫,厉声喝问:“八嘎!你说什么?!”
“是真的!”
甚兵卫扑跪在地,浑浊的泪水混着血污划过脸颊,
“那些明国凶徒……见人就杀,忠兵卫的脑袋被砸开,阿菊被掳走了……整个指宿都在燃烧啊!”
恐慌如潮,瞬间蔓延。
町民们惊恐地交头接耳,有人开始慌乱地收拾摊铺,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本丸御殿内,正在商议军情的家主岛津光久与首席家老岛津久通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惊动,霍然起身。
“外面何事喧哗?!” 光久年轻的脸庞上掠过一丝惊疑。
殿门被猛地拉开,吉兵卫和甚兵卫扑倒在冰冷的榻榻米上。
“主公!家老!” 吉兵卫以头抢地,声音颤抖,“明国……明国大军登陆了指宿浦!成千上万!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是恶鬼!见人就杀,见屋就烧!阿菊、忠兵卫他们……都死了!小人是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指宿浦,已经是一片火海,一片血海了啊!”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左臂的伤口触目惊心,眼中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家园被毁的悲痛。
"明国大军?登陆指宿浦?!"
岛津久通瞳孔骤缩,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一步踏前,厉声追问:
“他们从何而来?规模如何?川上久国奉命前出朝鲜,他的舰队难道没有遭遇他们吗?!”
川上部队是前往朝鲜的奇兵,若与这支登陆的明军擦肩而过或是……
吉兵卫茫然地摇头,脸上写满困惑与后怕:
“小人,小人没有看到川上大人的舰队!海上似乎早些时候是有过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雾气未散,看不清具体情况。等到能看清时,就是黑压压一片的敌船已经直接冲滩了!他们上岸就杀,根本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啊!”
没有看到川上舰队?
这个回答让殿内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川上久国的舰队奉命前出,绝无可能对如此大规模的敌船登陆视而不见!
除非……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此时——
“报——!!!!”
一声比吉兵卫更加凄厉的哀嚎从廊下传来,一时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一名浑身湿透、萨摩胴甲破碎不堪,脸上只剩绝望的武士,被两名侍卫拖着架了进来。
他瘫软在地,用尽最后力气向前爬行,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主公!久通大人!完了!全完了!川上久国大人……他……他玉碎了!我军前往朝鲜的舰队……在鹿儿岛湾外海……遭遇不明强敌,全军……全军覆没了啊——!!”
轰!
这简直是惊天噩耗!
吉兵卫带来的陆上惨状已让人心惊,而这名川上本部幸存者带来的消息,让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主将战死,整支偏师舰队覆灭!
这意味着萨摩藩不仅在陆上门户洞开,在自家门口的海上力量也被人一拳打断!
“你……你说什么?!久国他……玉碎了?” 岛津光久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一晃,若非扶住案几,几乎要栽倒在地。
川上久国乃是藩中闻名的勇将,他的战死和舰队的覆灭,带来的震撼远非指宿浦陷落可比。
那残兵涕泪纵横,以头撞地:“千真万确!大人!敌军……敌军船队庞大,火炮犀利无比!我们刚刚驶出海湾不久就撞上了他们!他们……他们根本不讲章法,炮火又猛又准!川上大人的旗舰首当其冲,被打得千疮百孔……小人亲眼看着它……看着它带着‘八幡大菩萨’旗沉下去啊!其他的船也被分割包围……完了,全都完了!”
他抬起血红的眼睛,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
“那是来自明国的修罗!是专为毁灭而来的恶鬼!”
双重噩耗,海陆皆失!
指宿浦陷落,陆上屏障已失。
川上偏师覆灭,海上机动力量丧尽,退路亦堪忧!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固,沉重的压力让所有人呼吸困难。
家臣们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愤怒,以及那再也无法掩饰的、对未知强敌的恐慌。
“主力……主力已派往登莱……” 光久绝望地喃喃自语。
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