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那时候啊,一天能搬三百块砖。”母亲端来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茶几上,“别人说他傻,干这么多活图什么?可他说,多搬一块砖,咱们以后住的房子就能厚一寸。”
江一锋低头看着照片角落里歪歪扭扭的一行字:“1985年,江建国记:今日工资七块二毛五,给老婆买了红头绳。”他的喉咙猛地一紧,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从胸口直勒到眼底。
他知道,那个被自己嫌弃过“没出息”的父亲,其实早就用最笨拙的方式,在命运面前拼尽了全力。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遥发来的消息:“导演,今天《心愿时光机》票房破十亿了。全网都在讨论‘父亲’这个话题,热搜挂了整整三天。有人说,看完电影当晚就给爸妈打了电话,哭了半小时。”
江一锋没有立刻回复。他把相册合上,起身走到阳台。楼下街道上,一位中年男人正蹲在路边修自行车,身旁坐着个小女孩,递水递毛巾。那画面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颤??像极了小时候父亲带他去修理铺换轮胎的光景。
他忽然想起拍戏时的一个细节。
有一场戏是在老城区取景,舒唱背着生病的儿子冒雨赶往医院,脚下一滑摔进水坑,膝盖磕破流血也不停下。魏翔当时建议:“要不要加个慢镜头?突出情绪?”江一锋却摇头:“不要。真实的生活里,没人给你打光,也没人放背景音乐。他只是往前走,哪怕疼得咬牙,也得走。”
那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父亲。
傍晚,江一锋接到通知,电影将代表华语片参选国际电影节。制片方希望他准备一段三分钟的英文致辞稿,重点突出“个人艺术成就”与“社会影响力”。
他在酒店房间里写了又删,最终只留下一句话:“This filmnot about me. It’s about the man who taughthowstand.”
翻译过来就是:这部电影不属于我,它属于那个教会我如何站立的男人。
发布会当天,记者问他:“您觉得这部作品的成功,是因为击中了大众的情感痛点吗?”
江一锋沉默了几秒,反问:“你们有没有试过,在深夜回家时,发现家门口的灯还亮着?不是为了等你回家吃饭,而是怕你摸黑上楼摔跤。那种爱,不声不响,却比任何口号都重。”
台下鸦雀无声。
几天后,一位匿名观众寄来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致江导”。里面是一张手绘的素描??画的是一个背影,穿着沾泥的工装鞋,弯腰推着一辆满载建材的手推车。背面写着:“这是我爸。他一辈子没看过一场电影,但我知道,他活成了最好的剧本。”
江一锋把这幅画挂在了办公室墙上。
与此同时,《心愿时光机》的热度持续发酵。不少学校组织学生集体观影,教育局甚至考虑将其纳入“家庭情感教育”推荐影片名单。有位老师写信来说:“班上有孩子看完后第一次主动帮父母洗碗,还有学生回家翻出了爷爷的日记本,读着读着嚎啕大哭。”
更令人意外的是,一些房地产公司开始以“致敬父亲”为主题做宣传,却被网友群嘲:“别蹭热度了,你们当年拆掉的那些老房子,正是他们住了一辈子的家。”
江一锋看到这条新闻时笑了。他知道,争议也是觉醒的一部分。
而在这场风暴中心,最平静的人,反而是陈父。
自从那天看完电影后,他依旧每天早起买菜、浇花、遛狗,生活如常。陈遥忍不住问:“爸,你不激动吗?那么多人在说你这样的父亲。”
老人正在擦皮鞋,头也不抬地说:“激动啥?我又不是演的。那是我的日子。”
她鼻子一酸:“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苦。”
“说了你能怎样?”他放下刷子,认真地看着女儿,“让你小时候跟着难过?还是长大了替我报仇?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讲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陈遥心里多年积压的情绪。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总在饭桌上叮嘱她“多吃点”,却从不说“我想你”;为什么每次她打电话说工作忙不能回家,他只回一句“没事”,转身却对着空椅子坐很久。
那不是冷漠,是习惯性地把牵挂藏进沉默里。
周末,陈遥执意要带父母去拍照。影楼老板听说他们是《心愿时光机》原型人物之一,激动得亲自接待,还免费升级了全套服务。
“叔叔阿姨,来,靠近些!看镜头,笑一笑!”摄影师引导着。
陈父有点拘谨,整理了三次领子,又问儿子:“我胡子刮干净了吧?别显得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