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左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莱欧-斯利的审问。他抬起眼,看着莱欧斯利,那双平静的眼眸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不悦。“莱欧斯利,我带他们来,不是为了让你来揭伤疤的。他们犯过的错,自有那维莱特去审判。你只需要执行命令,把人交出来。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当年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莱欧斯利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颈侧那道狰狞的伤疤似乎都在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他与左钰对视了片刻,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莱欧斯利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空。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和洞察力,在这个男人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他清楚地知道,对方口中的“回忆”,绝对不是什么友好的提醒。最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算不上友善的笑容。
“开个玩笑而已,左钰先生何必当真。”他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对着通讯器用平稳的语调下令,“让守卫把卡特皮拉和莉诺尔带到我的办公室来。动作快点。”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雷内和雅各布来说,每一秒都像是在烈火上煎熬。雷内的脑子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是那个被深渊诅咒扭曲了形态的怪物?还是一个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可悲的躯壳?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卡特还记得过去的一切,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雅各布则在一旁默默地祈祷,他祈祷卡特已经忘记了所有,那样或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办公室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一名守卫带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有着一头蓬松的金色短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囚服,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成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四肢,从手肘到指尖,从膝盖到脚踝,都覆盖着一层如同浸染了墨汁般的、不祥的黑色,与他白皙的皮肤形成了诡异而又刺眼的对比。那不是污渍,而像是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无法洗去的烙印。那黑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吸收光线的哑光,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心底发寒。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更小的女孩,她紧紧地抓着男孩的衣角,探出半个小脑袋,用一双清澈又胆怯的眼睛,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以及房间里这些散发着各种复杂气息的人。
当雷内和雅各布看到那个小男孩的瞬间,两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僵在了原地。
“卡特…”雷内的嘴唇在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男孩。不对,这不对。他最后的记忆里,为了保住卡特最后的一丝意识不被深渊彻底吞噬,他们用尽了所有的知识,将他的灵魂强行注入到了一个刚刚捕获的丘丘人的身体里。那个实验是失败的,那个融合了人类灵魂与深渊诅咒的可悲造物,应该早已在几百年的时光中彻底消散了才对。可眼前这个…这个分明就是卡特小时候的样子!除了那诡异的黑色四肢,他几乎和记忆中的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怯生生叫着“雷内先生”的少年一模一样。这不可能的现实和记忆中残酷的真相剧烈地碰撞,让他的世界观再次出现了裂痕。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怎么可能…”
雅各布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无情地践踏。他们穷尽毕生的智慧都无法挽回的悲剧,如今却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面前。这不是科学,这也不是炼金术,这是神迹。是他们曾经妄图染指,却最终被其反噬的神之领域。
“好了,人我给你们带来了。”
莱欧斯利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里那诡异的寂静。他从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站起身,缓步走到卡特皮拉和莉诺尔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两个小小的孩子完全笼罩了起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这次开口的语气,难得地温和了一些,虽然那温和里依旧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位是那维莱特大人派来的荧小姐,她会带你们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生活。”
莉诺尔听到“外面的世界”这几个字,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那只紧紧抓着卡特皮拉衣角的小手,攥得更紧了。她是在梅洛彼得堡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出生的,这里昏暗的灯光,管道里永不停歇的轰鸣声,还有那些冰冷坚硬的墙壁,就是她对这个世界的全部认知。阳光,草地,天空,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只存在于卡特皮拉每天晚上讲给她听的故事里。它们遥远,美好,却也充满了未知的、让她感到恐惧的东西。
“外面…是什么样的?”
她用一种细得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问道,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不安。
荧看到小女孩这副样子,心头一软。她缓缓蹲下身,让自己那双清澈的金色眼眸,尽量与莉诺尔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她的声音也放得极轻,柔和得像是拂过脸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