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叹道:“你顾虑得极是,天倾地覆后,昔日种种,到底是再难回去,趁早彼此撂开手,倒还自在。就如宝姐姐劝我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从藕官、菂官,到麝月袭人,从秦可卿到湘云、宝钗,她们或是迫于无奈放开手,或是主动进宫,舍弃原先的身份,或是认命,自此进宫服侍皇帝。
凡此种种,无不在说,从贾家被抄家那一刻,每个人都不得不去寻自己的路,再不能跟以前一样,整日里在后宅顽笑取乐。
“林姑娘别哭了。”袭人劝她。
黛玉奇怪道:“我并没有哭……”
话音未落,脸颊却有凉凉的泪水滑落,她纤指一抹,顿时诧异,心里纳罕:
我如今想开了,更好受了些,怎又哭了起来?
袭人只当她是嘴硬,笑道:“姑娘还说没哭,这不是哭得泪哗哗的?快些擦擦,若是被人瞧见不好。”
不好的原因,就是黛玉是皇帝嫔妃,而这里是怡红院。
黛玉用帕子抹了抹泪水,奇怪了半会,才见眼泪渐渐止住。
袭人犹豫了下,说道:“原也不该我问,只是林姑娘这样,我倒有些担心你,皇上知道姑娘和二爷的事……”
“他知道!”
黛玉赌气着说。
袭人笑起来,说:“我去姑娘屋里,服侍姑娘如何?”
黛玉摇头:“潇湘馆并不大,多了个藕官后已住满,袭人姐姐不必去服侍我,仍在怡红院。”她笑说:“那皇帝说了,园子内的人都不会裁减,你只管放心。”
袭人暗暗可惜,却也没法。
黛玉又道:“我等会子写封信给宝玉,你可有话要我传?”
袭人想了半会,犹豫多时,忽而想到上回在二门见到的宝玉,他邋遢脏污,神情颓废,又哭又闹,那般模样,她将来难道还要嫁?
几年后他得赦免,已不知被徭役折磨成什么样,袭人出身寒微,知道干体力活的辛苦,不出一两年,宝玉再站到她面前,她恐怕都认不出来了。
因此下定决心,袭人朝林姑娘笑道:“你帮我传话,就说:宝二爷在皇庄里头安心服徭役,陛下体恤臣民,将来定会有赦免之日,叫他不必再记挂怡红院我和麝月秋纹等人,我们在园子里都好着,叫宝二爷也好好的。”
话里话外,是从此一别两宽之意。
黛玉记下了。
坐了一会后,麝月等人出来,她又宽慰说怡红院不会有人被裁减,这才回了潇湘馆。
命紫鹃研磨,黛玉执笔在纸上给宝玉写信。
紫鹃在一旁看着,越看越有些诧异。
比起前几回姑娘写信给宝二爷,眼下姑娘写信,神情平和,纤手握着毛笔,一笔接着一笔,不疾不徐的书写,全然没有前几回的忧伤别离情思。
倒像是最后一封信一般,今后再不念着他了。
信写完,黛玉将笔放在白玉雕灵芝笔搁,紫鹃因问:“姑娘写的什么?”
黛玉叹道:“只说叫宝玉不必再时刻念着我,多思无益,多情伤身。”
紫鹃迟疑半晌,却只问:“姑娘这信要给谁送出去?”
黛玉看了下天色,刚好有些云彩遮住阳光,便起身说道:“我们去养心堂。”
紫鹃一笑,跟她出门了。
两人一起来到楚延居住的养心堂,进了正厅,没见着人,只听到西次间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再仔细一听,黛玉脸上飞红,慌忙逃走了。
分明是那贼王跟张皇后在里边,似乎还有个人,却从东次间走出抱琴,黛玉这才知道,原来大姐姐也在里边……
果然昏君!
才刚批改奏折回来,立马召了张皇后和大姐姐去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