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万鬼死城,在鬼皇与大阵融为一体的瞬间,彻底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一座死寂的城。
它变成了一头由怨恨与痛苦构筑的,正在苏醒的巨兽。
然而,预想中毁天灭地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亿万在城中游荡、嘶吼、重复着生前悲剧的怨魂,在这一刻,竟诡异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它们僵硬地转过身,空洞的眼眶,齐齐望向了王平安所在的方向。
然后,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盘膝坐下。
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
整个倒悬的怨恨国度,陷入了一种死神降临般的寂静。
下一刻。
歌声,响起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歌谣,古老、悲怆、充满了无尽的哀戚。
它不是通过空气传播。
它直接在王平安的神魂深处响起。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滴凝固了万年的寒冰,滴落在他的意识之海,激起滔天的寒意。
【万魂悲歌阵】。
这才是鬼皇真正的杀手锏。
一种不伤肉身,只诛道心的终极阵法。
一瞬间。
王平安的眼前,世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亿万个破碎的人生。
他仿佛成了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怀中冰冷的触感,让她肝肠寸断。
他又仿佛成了一个被兄弟从背后捅穿心脏的将军,那无法置信的眼神,凝固了千年。
他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家园被烈火吞噬的农夫。
他是一个被活活炼成怨魂的修士。
他是那个被背叛的帝王,是那个被抛弃的婴孩,是那个在绝望中诅咒了天地万物的所有人!
无尽的悲伤。
无尽的悔恨。
无尽的愤怒。
无尽的绝望。
亿万种最极致的负面情绪,化作了亿万道精神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冲刷着他那片名为“自我”的孤岛。
他的道心,那颗经历了轮回磨砺,早已坚不可摧的道心,在这一刻,竟也前所未有地剧烈动摇起来。
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片由整个国度的痛苦构筑的汪洋所淹没,所同化。
白骨桥的尽头,化身为阵眼的鬼皇,眼中的魂火投射出冰冷的快意。
“挣扎吧!”
他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王平安的脑海中回荡。
“在这座由痛苦和绝望构筑的国度里,任何意志都显得如此渺小!”
“感受他们的痛苦,接受他们的绝望!你的道心终将被这无尽的怨恨所污染,所侵蚀!”
“届时,你那完美的世界雏形,就会像迷途知返的羔羊,主动迎接我这位真正懂得‘痛苦’的、全新的主人!”
鬼皇的声音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这是阳谋。
他将整座城池万年积累的怨与恨,凝聚成最可怕的毒药,强行灌给王平安。
要么,被毒死。
要么,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王平安紧守心神,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体内的世界雏形在疯狂运转。
那座千里方圆的世界里,轮回磨盘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道轮回之力冲刷而出,一遍又一遍地洗涤着他被侵染的神魂。
枯荣法则交替闪烁,试图将那些侵入的负面情绪“枯萎”掉。
然而,那负面情绪的洪流,实在是太庞大了。
那是亿万生灵,万年时光积累下来的沉淀。
净化一缕,便有万缕涌来。
磨灭一丝,便有万丝再生。
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王平安清楚,这是一场纯粹的意志之战,是道与道的直接碰撞。
谁先撑不住,谁就万劫不复。
他的神魂,就像一块被投入炼狱的顽铁,正在被亿万次的捶打。
每一次捶打,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千年。
就在王平安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要被磨损得模糊之时。
他忽然停下了所有徒劳的抵抗。
不。
不能这么说。
他不是停下了抵抗。
而是在这无尽的痛苦冲刷中,他那绝对理智的意志,发现了一丝……异样。
这些由歌声传递而来的“记忆碎片”,这些被鬼皇当做最强武器的“精神剧毒”,似乎……并非只是纯粹的,无序的混乱。
它们,有迹可循。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王平安的脑海中萌生。
鬼皇说得对,他不懂这些鬼魂的痛苦。
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