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飞出普利茅斯港的防空圈，韦伯才敢稍微拉升高度。他回头望去，普利茅斯上空还飘着浓烟，那些被打掉的气球残骸像撕碎的手帕一样散落在屋顶和海面上。机舱里的气压表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克劳斯正在清点弹药“还剩&nbp;76发，足够回家打靶了。“
韦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操纵杆。上面的汗渍已经干了，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他想起出发前，地勤组长老汉斯拍着他的肩膀说“这铁扫帚，扫的不是气球，是英国人的底气。“
现在他信了。当&nbp;40毫米炮弹撕碎那些慢悠悠的气球，当博福斯对轰的硝烟散去，当喷火只能在后面徒劳地追赶——这架带着澡盆装甲的铁家伙，确实在一点点扫光海峡对岸那片岛屿的骄傲。
他对着麦克风说“17号请求归队。“
无线电里传来米勒少校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归队吧，小子。回去给你加份香肠——就当是打气球的奖金。“
h129的机翼划过英吉利海峡的晨雾，发动机的轰鸣在海面上拉出长长的尾迹。韦伯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法国海岸线，突然觉得那&nbp;920马力的引擎声，比任何凯旋曲都要动听。
拉姆西爵士的手指还停留在作战地图上标注着&nbp;"怀特岛防线"&nbp;的位置，指腹下的牛皮纸带着经年累月被摩挲出的温热。窗外的海风裹着咸腥气撞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呜咽&nbp;——&nbp;这是不列颠岛西南海岸再寻常不过的清晨，直到那声撕破空气的尖啸钻进耳朵。
"爵士！"
护卫琼斯的吼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块，粗糙得能刮破人的耳膜。不等拉姆西反应过来，一股带着汗味与硝烟味的巨力已经撞在他后背上。他像个被推倒的稻草人，额头重重磕在地图桌的铜质桌角，眼前炸开一片金星。紧接着，琼斯沉重的躯体压了上来，制服上的黄铜纽扣硌得他肋骨生疼，却在同时隔绝了头顶坠落的碎砖。
"轰&nbp;——！"
第一声轰鸣像是从地心深处钻出来的巨兽咆哮。整栋小楼猛地一震，墙上悬挂的普利茅斯港全景图哗啦一声撕裂，框架上的玻璃碎成星屑，扎进拉姆西的手背。他能感觉到琼斯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是被震波掀动的颤抖&nbp;——&nbp;就像狂风里的树叶。
"轰轰！"
第二发与第三发炮弹几乎是接踵而至。40&nbp;毫米高爆弹撕开砖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巨斧劈砍干柴，只是这&nbp;"柴"&nbp;里混着钢筋与石灰。拉姆西透过琼斯腋下的缝隙向上看，只见原本结实的砖墙上凭空出现一个篮球大小的窟窿，窟窿边缘的砖块还在簌簌往下掉，露出外面灰蓝色的天空。下一秒，那窟窿就被炸开的火光填满，灼热的气浪裹着碎石砸在琼斯的钢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是&nbp;h129！"&nbp;琼斯的声音闷在钢盔里，像隔着水缸说话，"那该死的对地攻击机"
拉姆西想张嘴骂句什么，喉咙却被呛人的粉尘堵住。他看见墙角的铁皮文件柜像纸糊的一样被气浪掀翻，里面的作战电报散得漫天都是，白色的纸片在火光里打着旋，像一群濒死的蝴蝶。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视察造船厂时，总工程师还拍着胸脯保证&nbp;"这栋指挥楼能抗住&nbp;203&nbp;毫米舰炮直射"——&nbp;现在看来，那些浇筑钢筋混凝土时偷工减料的水泥，连&nbp;40&nbp;毫米炮弹都挡不住。
一根断裂的混凝土横梁带着钢筋垂了下来，在离琼斯后脑勺不到半米的地方晃悠。拉姆西能看见横梁断口处露出的锈迹，像某种腐烂生物的内脏。他突然意识到，这栋楼正在死亡，而他们就是陪葬品。
"轰隆隆&nbp;——"
第四发炮弹直接命中了楼顶的瞭望塔。整栋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向上拔了半寸，又重重砸回地面。拉姆西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嘴里涌上铁锈味的腥甜。琼斯的身体突然一沉，拉姆西伸手去推，却摸到一手温热的粘稠&nbp;——&nbp;是血，从琼斯后颈的弹孔里涌出来的，顺着钢盔的缝隙滴在他的制服上，烫得惊人。
"坚持住，琼斯"&nbp;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个刚入伍的新兵。
回应他的是更多的坍塌声。天花板开始成片坠落，带着燃烧的木屑与碎玻璃。拉姆西被埋在越来越厚的废墟里，黑暗像潮水般涌来，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作战地图上那个被他手指磨出的浅痕&nbp;——&nbp;怀特岛防线，终究没能等来他的指令。
普利茅斯港上空的云层被染成了肮脏的橘红色。韦伯上尉拉动&nbp;h129&nbp;的操纵杆，战机像只被激怒的猎鹰，斜斜地掠过一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