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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里撤走温泉项目的红头文件贴在茅棚柱上,墨迹叫雨水洇开,染糊了“生态保护区”的朱红大印。茶商临走前雇人拔了新栽的茶苗,泥地里留着碗口大的坑,活像被打掉的牙床。道夫爷爷咳着血沫子指点补苗:“三十七株...得按北斗杓子位埋根。”老人枯手指着坑沿的蓝布条——正是阿梨昨日挂破的衣角。
晨雾未散,农科所的白皮卡车碾进晒谷场。穿冲锋衣的女人跳下车,登山靴踩在道夫新夯的土埂上:“我们是来帮乡亲们育种的!”她递来的名片印着“省茶研所副研究员赵明”,纸片叫露水打湿了,背胶黏在道夫掌心,撕下时带起块油皮。阿梨蹲身护住茶篓,腕间银镯磕在篾条上,清冷冷的响。
冻雨转成雪粒子那天,赵明带人圈了雷劈木西坡。塑料布大棚扎进菜畦里,钢管架压塌了王金宝娘新栽的蒜苗。“实验需要隔离区!”女研究员挥着图纸驱赶,纸角扫落阿梨的茶籽袋,青褐色籽粒滚进泥沟。道夫攥着铁锹的手指节发白,锹头泥浆滴在赵明靴面,冻成个歪扭的茶苗印子。
祠堂地基的碎砖清出七筐半。道夫搬最后一块柱础石时,石底突然窜出只碧眼山猫,利爪挠过他手背,血珠子溅在冻土上。阿梨撕了内襟包扎,布条缠到第三圈时,赵明举着试管凑过来:“这血样能验茶脉毒素...”道夫猛地抽回手,少女指尖还勾着半截布条,两人踉跄撞进砖堆,扬尘呛出满眼泪花。
雨夹雪换成了绵密霰子。茅棚顶上油毡布叫冰粒砸得噗噗响,道夫煨着陶罐熬小米粥,火舌舔见阿梨冻裂的虎口。少女正给茶籽分类,冻红的指头捻开青皮果,突然“嘶”地缩手——苦楝籽尖刺扎进肉里。道夫抓过她手腕就嘬,温热的舌尖卷走血珠,两人僵成对泥塑。半晌道夫哑着嗓子骂:“笨手笨脚!”转身把陶罐掼得咣当响。
赵明的保温棚塌了半边。钢管架压坏进口仪器,女研究员举着单据索赔:“三万八!把你们茶脉图交出来抵债!”道夫扒开衣襟冷笑:“剜去?”赵明竟真摸出手术刀。阿梨突然掀翻茶篓,青苗撒了满地:“仪器钱我们赔,苗子抵首付!”道夫爷爷拄拐点着断砖:“光绪年茶契写着,毁苗一株赔三担谷!”
晒谷场对峙到日头西斜。赵明踩着茶苗冷笑:“野苗子值几个钱?”话音未落,她靴底突然窜出碧青茶根,嫩须缠住脚踝直往土里拽。众人惊呼着拔萝卜似的扯她,道夫胸口疤痕突地灼烫,扑身剁断茶根时,断须喷出乳白浆液,溅上赵明的辐射检测仪——屏幕数值瞬间爆表。
夜雪盖白了废墟。阿梨举着油灯补苗,道夫突然按住她腕子:“那白浆...”少女翻过掌心,白日被苦楝籽扎破的伤口竟结了翡翠色硬痂。道夫指甲轻抠,硬痂脱落处皮肉光洁,唯留道月牙形浅印,与他心口疤痕严丝合扣。
省专家二次进村那日,晒谷场摆开阵势。赵明举着数据屏叫嚷:“辐射值超标二十倍!”白发教授却蹲身捏起撮土,指尖捻开冰碴,露出底下蠕动的荧蓝菌丝。“茶脉自洁反应。”老人眼镜片映着道夫胸口,“孩子,掀衣襟看看。”道夫迟疑着扒开棉袄,心口疤痕竟蔓出青金细纹,如老树抽新枝般爬向锁骨。
苗圃争夺战在春分清晨爆发。赵明指使工人拔隔离区的老茶桩,锄头撞上树根那刻,地底突喷丈高泥泉。道夫扑倒阿梨的刹那,翡翠色浆液浇透两人后背。少女棉袄霎时透出银镯轮廓,道夫脊梁的茶枝纹遇浆暴长,藤蔓状金纹顺脖颈爬上耳廓。赵明举手机狂拍:“证据!变异的证据!”
暴雨冲刷着翡翠浆。阿梨在茅棚角绞湿发,道夫突然扔来干布巾。少女转身时领口微敞,锁骨下月牙疤正泛青莹。道夫喉结滚了滚,伸手要碰又缩回:“还疼么?”话音未落,赵明举着试管冲进来:“刮点皮屑做样本!”道夫抄起药锄横挡,锄尖寒光映见研究员眼底的贪色。
祠堂断墙下新立了界碑。道夫爷爷用枣木拐刻字:“茶脉眼,擅动者断子绝孙。”赵明带着律师函来时,老人正咳在碑面,血沫子喷出个鲜红的“茶”字。道夫抡锤加固碑基,锤头砸偏擦破手背,血珠滚入石缝——青石碑竟嗡嗡震颤,背面浮出光绪年茶契的阴刻拓印。
终审那日飘着桃花雪。赵明播放道夫脊背生纹的视频,法庭哗然。白发教授突然呈上陶罐:“这才是真证据!”罐里翡翠浆已凝成茶膏,膏体嵌着半枚靛蓝校徽——芳丫头失踪那年别的校章。法官敲槌那刻,道夫心口疤痕突绽金光,整座法庭的地砖缝钻出茶芽,嫩梢齐刷刷指向赵明西装口袋。法警搜出紫晶试管时,管底“昭和化工”的钢印还沾着茶苗根须。
道夫家老灶膛重砌那日,扒出个生锈铁盒。盒里存着林溪寄回的茶籽,籽粒裹在泛黄的《东京茶学学报》里。阿梨抖开报纸时,夹页掉出张合照——穿学生装的婆婆搂着年轻的道夫爹,背景是挂“茶脉研究所”木牌的雷劈木。道夫突然抢过照片塞进灶洞,火舌卷着旧时光,映亮阿梨腕间晃动的银镯。
新茶苗冒尖那日,道夫挑水浇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