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农夫,双脚只该踩在泥土里,可此刻,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遍布骸骨与烽火的路上。
第四株稻苗的生长成了讲理坡一桩不大不小的奇闻。
它比周围的同伴高出一大截,茎秆挺拔如枪,叶片青翠欲滴,仿佛吸尽了这片土地所有的精华。
半月之后,当其余稻禾才刚刚扬花,它竟已抽穗,沉甸甸地弯下了腰。
关平每日耕作,那片遗址是必经之地。
他总会停下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四株稻苗吸引。
起初是好奇,后来是敬畏,最后,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这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照例来到田边。
晨露在稻穗上凝成水珠,折射着熹微的光。
然而,今天的景象却让他呼吸一滞。
那稻穗的顶端,竟缀着四粒米,色泽并非寻常的乳白或淡黄,而是纯粹的、灿烂的金色,仿佛是熔化的太阳滴落在了这里。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金米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暖流猛地窜入体内。
眼前景物骤然扭曲,田埂、晨雾、远山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色黄昏。
连绵的营帐在烈火中燃烧,无数旌旗倾倒,一把青龙偃月刀划破长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斩落敌将首级。
画面破碎,紧接着,一声凄厉绝望的“父亲!”撕裂了他的耳膜,那股痛彻心扉的悲恸,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扯碎。
关平猛地抽回手,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他踉跄后退,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感觉太真实了,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抓不住任何线索。
“看见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关平回头,是老村正,也不知他何时来的,正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关平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村正没有追问,只是将目光投向那四株稻苗,悠悠道:“看见什么,就去做什么,别问为什么。”
夏日的炎热比往年更甚,土地龟裂,河床见底。
为了争夺上游最后一点水源,邻村爆发了械斗,死了好几个人。
消息传到讲理坡,人心惶惶。
有人提议,立刻在村口筑起水坝,将仅剩的塘水截住,以求自保。
众人议论纷纷,争吵不休。
关平一直沉默着,他脑中不断回响着邻村的惨状,以及那日幻境中的烽火连天。
良久,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挖开东山的古渠,把水放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条古渠早已废弃百年,挖通它得费多大力气?
更何况,是把本村救命的水引给下游的三个村子。
“关平,你疯了!水给了他们,我们喝什么?”
“是啊,我们自己都快渴死了!”
关平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水往下流,人才往上走。”
这句话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人们看着关平,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最终,村里的青壮年默默拿起了锄头和铁锹,跟着他走向了东山。
三天三夜,古渠被挖通了。
清澈的塘水顺着新开的河道奔涌而下,流向了下游早已绝望的村庄。
事后,有人悄悄问他,为何能下如此决断,就不怕讲理坡因此遭难吗?
关平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迷茫:“我不知道。就像……有个人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该这么办’。”
秋收在即,金黄的稻谷预示着一个难得的丰年。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一伙流窜的盗匪盯上了讲理坡,趁着夜色摸进了村子。
他们人多势众,手持利刃,叫嚣着要抢光粮食,烧掉房屋。
村民们被惊醒,手持农具奋起反抗。
可锄头镰刀哪里是钢刀的对手,很快便节节败退,被逼到了村中央的粮仓前。
关平手持一根木棍,护在最前方,手臂上已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直流。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股狂风平地而起,吹得人睁不开眼。
风声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声音,初时细微,像是金属摩擦,转瞬间便愈演愈烈。
声音的来源,竟是村外那片广袤的稻田!
只见万顷稻浪在风中剧烈翻涌,如同沸腾的金色海洋。
那哗哗的声响不再是草木之音,而是变成了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尖锐、激昂,仿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