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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场面僵持不下时,阿禾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小小的手里捧着一只破了口的陶碗,碗里什么都没有。
她走到使者面前,将碗举起,用清脆的声音说:“大人,这是‘走路慢的人’吃剩的。”
使者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眼中满是鄙夷:“一个破碗?你们讲理坡就想用一个不知所谓的故事来搪塞朝廷吗?”他伸手欲将陶碗打落在地。
“且慢。”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老村正缓缓走上前,他没有看使者,而是从怀中极为珍重地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了过去。
册子的封皮已经磨损,但上面“乡约十三条”五个墨字依旧清晰。
使者狐疑地接过册子,随手翻开。
里面的字迹遒劲有力,记录着这个村庄共同遵守的规矩。
当他翻到其中一页时,目光陡然凝固了。
上面赫然写着一条:“客至未食,主不安席;力可助人,不待求请。”
这简单的十二个字,仿佛十二记重锤,狠狠敲在使者心上。
他猛然想起村民们那不成文的规矩,想起方教谕在县志上对讲理坡“守望相助,古风犹存”的盛赞。
这本册子,这十二个字,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与“天下无免费劳力”截然相反的道理。
使者捧着册子,良久无言,脸上的倨傲之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震撼与敬意。
最终,他合上册子,对着老村正和所有村民深深一揖,沉声道:“是我等浅薄了。讲理坡之风,堪为天下表率。此地免役三载,我当即刻上奏朝廷,将此乡约列为乡治典范!”
寒冬来临,一场罕见的大雪封锁了山路,讲理坡成了一座孤岛。
阿禾病了,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滚烫,陷入了昏迷。
在混沌的梦境中,她又看到了那个地方,那个废弃的老灶遗址。
那个红脸长须、牵着赤色大马的老者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他没有微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惜。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流自眉心处涌入,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病痛与寒意尽数消散。
阿禾猛地睁开眼睛,烧已经退了,神智也清明了许多。
她转过头,发现自己的枕边,静静地放着一片金脉稻叶。
那叶片脉络清晰,泛着淡淡的金光,叶尖上凝着一滴晶莹的露珠,在昏暗的油灯下,宛如一滴清澈的泪痕。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深夜,全村九十九户人家的灶膛里,冰冷的灶灰下,竟毫无征兆地同时燃起了微弱的火苗,火光虽不旺,却整夜未熄,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默默守护着这片被风雪围困的土地,为每一个沉睡的生命提供着温暖。
翌年,清明。
春雨洗净了天空,万物复苏。
阿禾拿着一株精心挑选的新稻秧,再次来到老灶遗址旁。
那三茎奇异的稻禾经过一个冬天,依旧挺立,仿佛不知枯荣。
她小心翼翼地在三茎奇稻旁边挖了一个小坑,将新稻栽了下去,与它们并肩而立。
她用手轻轻拍实了根部的泥土,低声说:“我也想留下点什么。”
那一晚,夜空格外清朗,北斗七星清晰可见。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时,北斗的第七颗星,那颗名为“摇光”的星,再次发生了极其微弱的颤动。
一道比月光更淡、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光线,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落入了那株新栽稻苗的根部,随即隐没不见。
黎明时分,第一批下田的农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整片讲理坡的稻田,成千上万的禾苗,所有的叶尖都朝着东方,整齐划一地低垂着,像是虔诚的信徒在行礼,场面肃穆而壮观。
而在稻田的最北端,老灶遗址旁,那株由阿禾亲手栽下的新苗,竟在夜色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它原本的茎秆旁,破土而出,生出了纤细却无比挺直的第四茎。
它迎着第一缕晨风,轻轻摇摆,那姿态,不像是在生长,倒像是在试探。
仿佛,另一个人也开始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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