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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朝廷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讲理坡的“守心文化”,认为这是一种宝贵的精神遗产,特派了一位专员前来,希望采集“核心符号”,以便申遗。
专员是个严谨的中年人,他对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不感兴趣,他需要一件实物,一件“最具代表性的圣物”。
村民们犯了难,神明已经化入天地,哪里还有什么圣物?
最后,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阿禾。
阿禾在专员期待又略带审视的目光中,沉默了良久。
她转身走进灶屋,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只破旧的陶碗。
那正是传说中,第一代守护者阿耕用来吃饭的碗。
碗身布满细密的裂纹,碗底因为常年置于灶边,被熏得焦黑,边缘还有一个明显的豁口。
专员的脸上难掩失望:“就这?一只破碗?此物……何奇之有?”
阿禾没有回答。
她走到灶台前,将那只破碗端正地摆好,用木勺舀满今天新收的稻米,然后,她弯下腰,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火。
熊熊的火焰升腾起来,橘红色的光芒穿过灶口,温柔地舔舐着那只古朴的陶碗。
奇迹就在此刻发生。
火焰的光影在粗糙的碗壁上流转,竟渐渐映照出无数层层叠叠、若隐若现的面孔——有初代守护者阿耕那饱经风霜的脸,有关羽那威严又悲悯的眼神,有关平那年轻而坚毅的轮廓,有历代以来每一位默默无闻的守护者……最后,连坡下每一个曾在此添过一把柴、说过一句话的村民的面容,都一一浮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流淌的画卷。
专员看得目瞪口呆,身体微微颤抖,他指着那只碗,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
火光映着阿禾平静的脸,她淡淡地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这是我们。”
秋收后的第一个月夜,阿禾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关平站在金色的麦浪中,微笑着对她转过身,手中的兵符“哗”地一声散开,化作无数饱满的种子,洒落大地。
紧接着,那位红脸长须的尊者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他不再是神像,而是一个乡野老农的模样,背着蓑衣,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缓缓走向地平线的尽头。
他似乎察觉到了阿禾的注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嘴唇未动,但一个温厚而疲惫的声音,却清晰地响彻在她的心底:“平儿走了,他的担子卸下了。你,接着走。”
阿禾醒来时,脸上已是泪痕交错。
但她没有悲伤,反而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她知道,那是一场郑重的告别,也是一场无声的交托。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她编了一双崭新的草鞋,针脚细密。
她将草鞋轻轻放在灶边的小凳上,挨着那碗照例盛出的米饭,柔声说道:“今年冬天冷得早,您老走路慢,得多穿点,别冻着脚。”
话音刚落,灶膛里安静燃烧的火苗,几不可察地,轻轻跳了三下。
许多年过去了。
讲理坡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庄。
田地依旧丰饶,但再也没有那种令人惊异的“神迹”。
村里人也渐渐淡忘了那些惊心动魄的传说,不再有人提起关公,也不再有人提起神明显灵。
唯一不变的,是一个已经融入骨血的习俗。
村里每家每户的灶台旁,都会设一个矮几或小凳。
每逢节气,或是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主妇们都会习惯性地往灶膛里添一把新柴,然后将第一口饭菜,恭敬地置于其上。
这天黄昏,一个背着书箱、前来赶考的少年路过此地,在一户农家借宿。
晚饭时,他好奇地问起灶边小凳上那碗饭的由来。
主人是个朴实的庄稼汉,他挠了挠头,笑着说:“嗨,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了,俺们也说不清。就听老辈人讲,这是留给一个走路很慢很慢的人吃的。”
夜深了,少年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蛙鸣,沉沉睡去。
梦中,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辽阔无边的田野上,远处,一人一马,踽踽独行,身影在月色下拉得极长,模糊不清,却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
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
可他刚抬脚,一个轻柔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将他唤住。
他茫然回头——只见借宿农家的灶台边,那只小凳上,那碗早已冰冷的白米饭,正缓缓升起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仿佛刚刚才被谁心满意足地吃尽。
少年猛地惊醒,窗外夜色正浓。
寂静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