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秋初的夜,带着雨后的湿冷,像一块浸了冰水的布,裹得人透不过气。县城东边的废弃火车站旁,黑黢黢的仓库像头蛰伏的巨兽,墙头上架着的探照灯来回扫动,光柱切开夜色,在地上投下狭长的阴影,连一只老鼠跑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谢文东伏在仓库斜对面的断墙后,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枪柄而泛白——仓库四周不仅有电网,每隔十米就站着一个端着步枪的日军守卫,靴底踩在碎石地上的声响,顺着夜风传过来,敲得人心头发紧。
“东哥,这仓库守卫也太严了,跟个铁疙瘩似的,咋进去啊?”侦察兵小李凑过来,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他刚满十八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左眼下方有颗小小的痣,是上个月刚从乡亲们里选出来的侦察兵,这次主动请缨跟着来,就是想多打几个鬼子。他手里攥着一把自制的匕首,刀柄用布条缠得厚实,是他娘临走前给他缠的,说“拿着顺手,也能多份念想”。
谢文东没说话,目光落在仓库后墙的通风口上——那是个半米见方的铁格子,锈迹斑斑,藏在墙角的阴影里,探照灯很少扫到那里。他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张彩霞,她正用布条把裤脚扎紧,动作利落,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得贴在脸上,却掩不住眼里的坚定。出发前她特意把那几颗糖块分成了三份,塞给谢文东和小李各一份,说“甜的能提精神,万一饿了也能垫垫”,现在那糖块就揣在谢文东的贴身口袋里,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一丝暖意。
“一会儿我跟彩霞去通风口,你在这儿盯着,要是看到守卫换岗,就扔颗石子打个信号,”谢文东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把细铁丝,“我试过了,这铁丝能撬开通风口的格子,咱们从里面进去,看看仓库里到底藏了多少化学武器。”
“东哥,还是我跟你去呗!”小李急了,往前凑了凑,“彩霞姐是女同志,仓库里黑灯瞎火的,万一有危险……”
“我能行。”彩霞打断他,声音平静却有力,“上次炸军火库,我跟东哥一起钻过通风管道,比这还窄的地方我都能过。你在外面盯着更重要,一旦有情况,咱们得有个人能往外传消息。”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哨,递给小李,“要是看到鬼子增兵,就吹三声,我们听到就立刻撤。”
小李看着铜哨,又看了看彩霞坚定的眼神,只好点头:“那你们一定小心,我在这儿等着,绝不误事!”
谢文东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带着彩霞,猫着腰,借着墙根的杂草掩护,朝着仓库后墙挪去。探照灯扫过来时,他们就立刻趴在地上,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不敢放重——离仓库越近,空气中的味道就越怪,像是腐烂的树叶混着刺鼻的药水味,让人忍不住想皱眉。
“就是这儿。”到了通风口前,谢文东蹲下身,用细铁丝插进铁格子的锁孔里,轻轻转了几下。他的手指很稳,当年在铁匠铺当学徒时,他练过好几年开锁,再复杂的锁到他手里都能打开。没过一会儿,“咔嗒”一声轻响,铁格子开了。
他先探头进去看了看,通风管道里漆黑一片,只能闻到一股发霉的灰尘味。“我先爬进去,你跟着我,抓着我的衣角,别跟丢了。”谢文东回头对彩霞说,然后钻进了通风管道。
彩霞紧跟着爬进去,管道比她想象的还要窄,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趴着走,膝盖和手肘蹭在粗糙的铁皮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抓着谢文东的衣角,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她太了解他了,每次看到鬼子的阴谋,他都会这样,像是有团火在心里烧。
两人爬了约莫十分钟,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谢文东立刻停下,示意彩霞别动,然后轻轻掀开通风管道上的一块松动的铁皮,往下看去——仓库里灯火通明,十几个日军正忙着往卡车上搬东西,那些东西是密封的铁桶,桶身印着黑色的骷髅标志,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人站在卡车旁,手里拿着个记事本,正对着一个士兵呵斥:“动作快点!山本大佐命令,明天拂晓必须把这些‘特殊武器’运到根据地东门,要是误了时间,你们都得切腹谢罪!”
“是!队长!”士兵连忙点头,加快了搬运的速度。
彩霞趴在谢文东身后,透过铁皮的缝隙看到那些铁桶,心里一紧——这些就是要用来对付根据地乡亲们的化学武器!她想起山后的山洞里,王大娘还在给孩子们缝衣服,二柱的娘还在熬小米粥,要是这些武器运到根据地,后果不堪设想!
“东哥,咱们得赶紧把消息传出去,让李团长提前准备!”彩霞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焦急。
谢文东点点头,正准备让彩霞先爬出去给小李报信,突然听到仓库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是垃圾桶被碰倒的声音!紧接着,外面传来了日军的喊叫声:“谁在那儿?出来!”
“糟了,是小李!”谢文东心里一沉,他知道小李肯定是太紧张,不小心碰倒了垃圾桶。他赶紧把铁皮盖好,对彩霞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情况,要是我十分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