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握着那台初代iphone,屏幕上“星河支付——已激活”的字样在雾里泛着暖黄,余额栏的“∞”像颗不太稳当的星星,边缘微微发虚。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白衬衫袖口沾着点晨露,指尖触到空气时仍有极淡的虚影,像被水洇开的墨迹。
“还不是完整的人。”他转头对林夏说,声音里带着点哑,像压着块没化透的冰。
林夏正替他理着被风吹乱的额发,闻言手指顿了顿——二十五年前那个总把校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少年,此刻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要等第一笔真实交易完成。”沈星河补充,目光落在她腕间褪色的红绳上。
那是1998年他用教室窗台上捡的毛线编的,当时林夏笑他手笨,现在红绳磨得只剩半截,却始终没换过。
“赊账让你回来,但‘无限余额’是漏洞,不是权利。”苏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抱着平板站在五步外,发梢沾着雾珠,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器般精准,“光塔的心跳刚恢复节律,系统在透支时空信用。”
林夏突然翻出包里的Lx - 07卡,金属边缘磨得发亮:“我刷一笔纪念,就当……”话没说完,手机“叮”地弹出提示:“交易需第三方介入,担保人不可参与首单。”她盯着屏幕,睫毛颤了颤,像被人轻轻碰落了片雪。
“我妹上周说,校办工厂旧址旁开了家早餐铺。”林夏突然拽住他的袖口,指尖隔着布料传来温度,“老板收老物件换豆浆油条,墙上挂着一排旧读卡器——”她顿了顿,“是你当年游戏厅淘汰的备用机。”
沈星河的瞳孔微微收缩。
1999年暑假,他把游戏厅升级成网吧时,确实淘汰了十二台Ic卡读卡器,后来全送给了校办工厂当废品处理。
早餐铺藏在巷子里,煤炉的青烟裹着豆香漫出来。
老妇人正往铝锅里舀豆浆,额前的银发用蓝布带扎着,见有人来,眯眼笑:“小同志,要两根油条还是一碗浆?”
墙上那排读卡器果然在——锈迹斑斑的金属壳,屏幕裂了道缝,正是他亲手贴的“Sxh - 001至Sxh - 012”编号。
沈星河摸出兜里的Sxh - 001卡,金属边角硌着掌心:“一碗豆浆,能赊吗?”
老妇人笑得更开了:“我这儿不赊账,但你要是能修好这机器……”她指了指最边上那台,“修好了,豆浆管够。”
沈星河蹲下身,指腹蹭过读卡器外壳的划痕。
当年为了防熊孩子乱按,他特意在外壳喷了层清漆,现在清漆早褪了,露出底下斑驳的绿漆。
拆开后盖时,主板上的腐蚀痕迹让他心口发紧——和2003年母亲住院时,他在旧仓库找到的那台故障机,腐蚀程度一模一样。
“用你当年写私服代码的逻辑,绕过认证模块。”苏红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递来工具包的手稳得像机械臂,“主板芯片缺失,只能走底层协议。”
沈星河却摇头。
他盯着主板上两个被腐蚀的触点,记忆突然涌上来——1998年冬天,林夏的饭卡被洗衣机泡了,他蹲在教室后排用铜丝短接触点,说“机器认的不是芯片,是习惯”。
他从工具包里抽出段铜丝,动作轻得像在接一根心弦。
短接触点的瞬间,读卡器屏幕闪了闪,浮现出模糊的“请输入卡号”。
他输入“Sxh - 001”,手动敲入金额“0.01”。
“滴——”
绿光从屏幕里涌出来,照得老妇人脸上的皱纹都软了。
沈星河感觉有股热流从指尖窜到心口,再往下,虚浮的脚踝突然触到了实地。
他低头,看见指尖的虚影正在消散,像晨雾撞碎在阳光里。
“交易成功,返还情感积分: + 1。”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林夏的手已经攥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全是汗,却烫得惊人:“你、你刚才……”
“这次是真的。”沈星河捧起老妇人递来的豆浆,白瓷碗还带着煤炉的温度,“真饿了。”
林夏吸了吸鼻子,突然板起脸:“那你还欠我一百顿饭。”尾音却打着颤,像被风吹歪的风铃。
苏红的平板突然震动。
她垂眸扫了眼数据,眉峰猛地一挑:“全国137台终端里,有7台同时打印了小票。”她把平板转向沈星河,屏幕上是七行相同的字——
“交易对象:沈建国(父亲),金额:0.01,备注:爸,早。”
沈星河的手指在碗沿扣出个白印。
2001年父亲确诊胃癌那晚,他在急救室外的自动售货机买了罐可乐,用的就是这张Sxh - 001卡。
当时父亲躺在病床上说:“我儿子啊,从小就爱给我记早饭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