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他的孩儿,正盘膝坐在殿前的白玉蒲团上,面前摊开一卷古老的典籍,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衬得肌肤愈发莹白,眉眼间依稀有上古的温柔,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与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
白玦的脚步声极轻,落在光洁如镜的玉地面上,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回响。然而,当他走到离元启三步之遥时,那小小的身影却缓缓抬起了头。
元启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是早已洞悉了他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寻常孩童见到父亲时的欣喜雀跃,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了然。他合上书卷,动作从容,起身,对着白玦微微躬身:“父神。”
这声“父神”,唤得规矩,却也疏远。
白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望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喉头有些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元启。”
元启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白玦的目光深邃如海,紧紧锁住儿子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探寻到那个他日夜牵挂的答案。
“你既然能从未来回到过去,”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压而出:
“那想必,一定暗中保下了上古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是你的母神,”白玦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期盼:
“你不可能……不可能望着她以身殉世的,对不对?”他死死盯着元启,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希冀。
元启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殿内的光线似乎也随之黯淡了几分。他能感受到父神话语中的痛苦与期盼,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渴望交织的情感。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迎上白玦焦灼的视线,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父神,孩儿确实……保下了母神的一缕魂魄。”
“什么?!”白玦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周身的寒气仿佛都在这一刻消融了大半,连带着声音都拔高了些许:
“你说什么?你真的……”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想去抓住元启的肩膀,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幻梦。
元启看着父神失态的模样,心中微酸,却还是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激动:“父神,先听孩儿说完。”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虽然母神魂魄尚在,但当务之急,并非此事。”
白玦脸上的狂喜僵住,随即被疑惑取代:“非此事?那还有何事比上古……”
“是混沌之劫。”元启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锐利起来:
“真正的混沌之劫,源头并未根除。孩儿此次回来,除了母神,更重要的是为了彻底了结这桩祸事。”
白玦皱眉:“混沌之劫?上古以身应劫,不是已经……”
“那并非终结,只是暂缓。”元启的声音带着一种来自未来的笃定:
“父神,您忘了吗?当初,孩儿亲眼所见,在母神灵识濒临破散的最后关头,是您……”元启的目光落在白玦身上,带着深深的敬佩与心疼:
“是您用自己毕生神力,乃至本源修为,强行将那狂暴的混沌之劫残余,连同部分本源封印在了渊林沼泽之内!”
白玦浑身一震,那段被他刻意尘封,几乎要遗忘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上古消散时那绝望的白光,他燃烧神魂时的剧痛,以及将那股足以毁灭三界的力量死死压制在沼泽深处的艰难……原来,元启都看到了。
“孩儿保下母神一缕魂魄,”元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与坚定,眼中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并非是为了让她再去经历一次化解劫难的痛苦,更不是让父神您再重蹈覆辙。孩儿是要救她,是要……”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白玦:
“是要还父神、母神一个真正的圆满!一个没有牺牲,没有分离的圆满!”
“圆满……”白玦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百感交集。他望着元启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担当与决心,那份对父母最纯粹的孺慕与守护,心中的疑虑与痛苦渐渐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欣慰,是感动,还有一丝……希望。
他沉默良久,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凝聚起坚定的光芒:“好!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元启见父神同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去渊林沼泽,彻底消除那被封印的混沌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