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不知在此静坐了多少时日。曾经丰神俊朗、光彩照人的真神,此刻形容枯槁,墨色的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毫无血色的下颌。玄色的神袍上沾染了尘埃,失去了往日的流光溢彩,如同他此刻死寂的心。他双目微阖,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华,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玉石雕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冷的气息,却独独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茶盏早已凉透,精致的糕点也蒙上了一层灰,他却未曾动过分毫。
上古……那个名字,如同最锋利的剑,时时刻刻凌迟着他的心。她笑着唤他“白玦”,她狡黠地偷喝他的酒,她认真地修炼,她最后决绝转身,以身殉世……
一幕幕,如同最清晰的烙印,刻在他灵魂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剜心剔骨的痛楚。
不仅是长渊殿,整个神界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悲伤笼罩。天启神尊的太初殿,紧闭的殿门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炙阳神尊的混沌殿,亦是寂静无声,再无往日的威严与暖意;白婧依的星澜殿,更是愁云惨淡,连殿门外的灵植都似乎失去了生机。四位真神,一夜之间,皆闭殿不出。
神界,这座曾经诸神汇聚、仙气缭绕、热闹非凡的圣地,骤然变得冷清至极。玉阶上少了往来穿梭的神侍,云海间没了切磋道法的神君,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上古”二字,成了谁也不敢触碰的禁忌,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暴露在外只会引来更多的鲜血淋漓。
诸神各司其职,步履匆匆,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哀戚与惶恐,低声交谈时,也只是用“那位”来指代,生怕一不小心,便触痛了某位真神,或是揭开了那段血淋淋的过往。
混沌殿内,同样是一片沉寂。炙阳端坐在主位上,金色的神袍衬得他面容更加刚毅,却也难掩眼底的疲惫与深深的悲伤。没有了之前诸神逼迫上古承担责任的喧嚣,他肩上的压力似乎减轻了,可心头的巨石却更重了。他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脑海中浮现的是婧依红肿的双眼,是月弥无声的啜泣,更是长渊殿内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白玦。
他猛地站起身,金色的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上古牺牲自己,是为了保全三界,若他们这些活着的人都如此颓废不振,她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
深吸一口气,炙阳压下翻涌的情绪,强打起精神,朝着长渊殿走去。
长渊殿的殿门沉重无比,炙阳伸出手,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声响,打破了这里亘古般的寂静。灰尘在透进来的微光中飞舞。
“白玦。”炙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玦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
炙阳缓步走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伸出手,想要拍拍白玦的肩膀,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
“白玦,如果上古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白玦死寂的心湖。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抿的薄唇溢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曾经倾倒众生的脸上,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窝深陷,往日清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血色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紧紧抓住了炙阳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炙阳的神骨。
“炙阳!我问你!”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之前……之前玄一……他为何要推波助澜,帮上古炼成混沌之力?莫非……莫非……”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炙阳看着白玦眼中瞬间燃起的、混杂着痛苦与愤怒的火焰,心中也是一沉。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沉痛而愤怒的神色:“你也想到了?我也是这两天才想通的。”
他负手而立,转过身,望着殿外那片失去色彩的天空,声音冰冷:“从一开始,我们就被玄一那个老东西算计和利用了!”他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他假意叛乱,实则步步为营。他知道混沌之劫将至,他更知道,唯有拥有混沌本源的上古,才能以身殉劫!他帮她,不是为了神界,不是为了三界,他是为了让她……让她替他去死!替他抵挡那灭世的混沌之劫!好让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简直可恶!!”炙阳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玉柱上,坚硬的白玉石柱竟被他砸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可见其心中愤怒之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