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个毛头小子,名声不显,哪有入宫面圣的机会?
盘缠花光,为了填饱肚子,周文襄无奈选择开设学堂,租不起屋子,便在路边搭棚授课。
束修收的不高,几颗铜板就可以听上十天。
有闲钱的百姓,大多愿意让家中子侄去学学,能写几个字,再从军,饷银会加些。
这也是祭酒叶松频繁邀请周文襄入国子监的原因,对方的行为,恰合“有教无类”四字。
周府偏房内,青烟袅袅。
周文襄还记得第一次遇见谢玄陵的场景。
少年穿的破破烂烂,背着个大娄,娄里铺着一层薄薄的药材,整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但那双眸子,异常清澈。
他说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能不能先欠着束修,等自己当上大将军,再补。
少年询问时,头埋得极低。
周文襄笑着反问对方为何不想做文官,而是武将?
少年没有解释,只是说不行就算了。
周文襄心肠一软,在吴都停留了近三年,直至苍梧吹响东进的号角,才动身返回。
这期间,他赚的银子,除了维持自己日常开销外,基本都给了少年贴补家用。没办法,好学生谁不喜欢呢?
不过一次养活十多个孩子,压力也很大!
周文襄端坐于主位,笑道:“明儿他们年节后会走一趟京城,可每次均不见你,老夫多问几句,他们便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其他。”
谢玄陵诚恳道:“不瞒先生,学生一直被囚于天牢,今日方脱困。”
周文襄点点头,自责道:“当初就该把你一家全绑来京城的,以你的才华,混个十六卫的大将军轻而易举,也不必受此牢狱之灾。”
谢玄陵打趣道:“您的破马车,怕是拉不动。”
周文襄畅快一笑,“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先生也想香车宝马,可没银子啊。”
心气没坠,就好!
周攸宁端着茶壶,推门而入,施了个万福。
周文襄介绍道:“老夫孙女,攸宁。这位是爷爷的学生,姓谢。”
周攸宁心头突然一紧,谨慎道:“见过谢伯伯。”
谢玄陵起身还礼。
周攸宁给两位长辈添完茶,退到一旁,并不打算离开,暗自默念道:不要聊亲事!不要聊亲事!
爷爷平日不苟言笑,今天却一反常态,肯定在商量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年岁又不大,不是很着急嫁人的!等两年也无妨。
谢玄陵看出了女子的窘迫,却未拆穿,而是道:“宁儿知书达理,不像我小时候,三天两头被先生打板子。”
周攸宁掌心渗出汗珠。
图穷匕见了吧!不管对方等会儿要说什么,她绝不会应承!
“谢伯伯谬赞。”
周文襄脸色一沉,“两个月前,的确很让人省心!但现在…呵。”
谢玄陵好奇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周文襄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被人灌了碗迷魂汤,老夫不会医术,解不了毒!”
“啊?”谢玄陵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一般的卸力散,醉人烟,受剂量所限,药效最多维持一两个时辰…”
“我倒是听说有种毒酒,能迷人三日…可也远远不及两个月…”
周攸宁脸颊通红,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谢玄陵回过神,连忙转移话题道:“刚刚先生问学生日后的安排…嗯…学生受晋王邀请,帮朝廷办一件事,不过得先回一趟越州,跟弟弟妹妹们打个招呼。”
周文襄想不起自己问没问,顺着对方的话头道:“分离十多年,是该团聚一下。”
周攸宁松了口气,神色恢复如常。
谢玄陵思索再三,又问道:“先生,晋王跟学生说,沈氏族中有位晚辈,比较不要脸,您熟悉吗?”
他好歹位列十大谋士第七名,被个年轻人拿捏了一次,心中自然存了些怨气。
谢玄陵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放不下弟弟妹妹,亦希望将祖传兵法发扬光大。
那人明显仔细研究过他,下刀专挑要害,无耻至极!
但同时,也让谢玄陵有些敬佩,不是因为对方想出的威胁言语,而是沈承璟马上就拆穿了“谎言”的做法。
如此,既保证了他心中不会留下任何芥蒂,又表示苍梧并非因为“谢玄陵”重要,才赦免的谢氏全族,毕竟谁也无法提前猜到倭国的行动。
对人心的把控,太精准了!那人料定他一旦松口,便不会反悔。
若还处于乱世,谢玄陵将动用一切手段,诛杀此子!
周攸宁“噗嗤”笑出声,然后快速以袖掩面,佯装无事。
“竖子!”周文襄不顾形象,破口大骂道:“顽劣!简直是混世魔王投错了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