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社长一挥手,笑着给众人安排座位:“都别客气,随意坐。青山,你挨着于司长和李部长,方便说话。”
刘青山应了声,在餐桌中段的位置坐下。
左手边是于司长,右手边是李部长,屠岸则坐在他斜对面,冲他挤了挤眼,带着几分“看你表现”的笑意。
陈秘书指挥着服务员上菜,冷盘先一一摆上桌。
糟三样透着琥珀色的光泽,醉蟹脐部的膏黄隐约可见,还有切成薄片的白斩鸡,皮黄肉嫩,旁边配着一小碟姜蓉。
“沪上的菜,讲究个‘鲜’字。”
王社长拿起公筷,给刘青山夹了块醉蟹,“尤其是这醉蟹,用的是新上市的清水蟹,加了花雕和冰糖腌的,你尝尝。”
刘青山谢过,夹起蟹肉送进嘴里。
花雕的醇香混着蟹肉的清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在舌尖散开,确实鲜美。
他赞道:“果然名不虚传,比我在燕京吃的河鲜多了层细腻的滋味。”
“那是自然。”
李部长推了推金丝眼镜,笑道:“沪上靠水吃水,饮食里都带着水汽的灵秀。就像你的诗,看着硬朗,细品却有股子绕梁的余味,和这菜倒有几分相通。”
这话夸得巧妙,
刘青山连忙欠了欠身:“李部长过誉了,我不过是把心里想的写出来,哪敢和沪上的文化底蕴比。”
于司长这时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话锋转向正题:“青山,明天的外媒采访,具体流程陈秘书已经和屠岸沟通过了?”
“嗯,屠主编路上跟我大概说了说。”
刘青山点头,“主要是谈《一代人》的创作背景,还有对中外文化交流的看法。”
“外媒的记者,提问往往带着些‘巧思’。”
于司长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点了点,“他们可能会绕着弯子问些敏感话题,比如你诗里那句‘我不相信’,他们或许会往别的方向解读。你心里得有个数,既不用回避,也不必跟着他们的思路走。”
刘青山沉吟片刻,答道:“于司长放心。我觉得,‘不相信’恰恰是我们这代人的力量,不相信固化的偏见,不相信停滞的未来,所以才要往前走,要写出新的声音。这既是个人的心声,也是时代的劲儿。”
于司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说得好。把个人感受和时代脉搏扣在一起,他们就挑不出错处。”
这时热菜陆续上桌。
红烧肉颤巍巍地泛着油光,百叶结烧肉里的百叶吸足了肉香,清蒸鲥鱼带着鱼鳞,据说这样才最鲜。
王社长又给众人添了酒,是沪上本地的黄酒,温得恰到好处,带着暖融融的甜香。
酒过三巡,气氛更热络了。
作协的一位老同志提起刘青山的《回答》,说那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在作协内部传疯了,好多年轻干部都抄在笔记本上。
“年轻人有锐气,敢说真话,这是好事。”
王社长感慨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怕你们被磨平了棱角。但记住,锐气得裹着分寸,就像这黄酒,烈劲儿藏在甜里,才够味儿。”
刘青山举杯,敬了王社长一杯:“您的话我记着了。分寸里的锐气,才是真本事。”
席间,
于司长忽然想起什么,笑道:“说起来,曼妮昨天还跟我说,在火车上跟你聊了一路西方诗歌,她回来就翻出你诗集里的句子,说比艾略特的《荒原》多了股子活气。”
刘青山愣了愣,随即笑道:“曼妮同学对西方文学的理解很深,她跟我讲叶芝的象征主义,倒是给了我不少启发。”
“那丫头就是太爱钻书本……”
于司长眼里带着父亲的柔和,“你们都在燕京大学读书,以后可以多交流交流,比闷头看书强。”
刘青山应了,心里却莫名想起昨夜的梦。
于曼妮为什么也会穿着婚纱,出现在他和朱霖、宫雪拍照的地方?
她虽然拿着照相机,但并不一定就是摄像师啊?
哪有穿婚纱的摄像师?
莫非……
刘青山突然心动一动,他甩了甩头,把这荒诞的念头压下去,又低头喝了口酒。
晚宴快结束时,
王社长笑着说道:“明天上午十点,在外滩的和平饭店见外媒,那里环境敞亮,也不寒酸。屠岸,你陪青山过去,外部会派两位同志协助,有啥情况随时沟通。”
“好嘞!”屠岸应声。
走出那栋民国洋房时,夜色已经浓了。
伏尔加轿车缓缓驶在林荫道上,车窗外飘来桂花的甜香。
刘青山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像揣着块温热的石头,既有面对挑战的紧张,也有被认可的踏实。
“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