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大帝张兴东从混沌中睁眼时,南天门的晨钟刚敲过第一响。他指尖捻着垂落的玉冠流苏,恍惚间竟记不清昨夜是宿在紫霄宫的九龙榻,还是瑶池西侧的沉香馆。直到掌心触到龙袍上盘桓的金线——那是西王母前年亲手绣的云海纹,才猛然惊觉,自己竟在灵霄宝殿的宝座上盹了半宿。
案头的琉璃盏还温着昆仑仙酿,殿外的铜鹤香炉飘出最后一缕紫檀烟。张兴东揉了揉眉心,喉间泛起一丝奇异的痒意,像是有根琴弦在五脏六腑间轻轻震颤。这感觉来得蹊跷,他执掌三界万载,早已练就心若磐石,寻常梦境断不会留下如此真切的余韵。
“陛下醒了?” 太白金星捧着拂尘悄无声息地走近,银须上还沾着殿外的露水,“方才见您眉头微蹙,可是魇着了?”
张兴东没有立刻答话,目光越过金星的肩头,落在殿角那对鎏金仙鹤上。那是开天辟地时留存的灵物,千万年来一直敛翅静立,青铜眼珠里映着亘古不变的祥云。可此刻在他眼里,左边那只仙鹤的尾羽似乎比往日黯淡了些,脖颈的弧度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昨夜...朕梦见它了。” 他抬手指向那只仙鹤,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
太白金星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随即躬身道:“此鹤乃先天灵根所化,镇守宝殿已有万劫,从未有过异动。许是陛下近日处理幽冥轮回的事,神思劳倦了。”
张兴东不置可否。他想起梦里的情景:那只仙鹤突然振翅飞起,青铜羽翼扫过玉柱,竟发出清越如丝竹的声响。它没有冲向云霄,反而径直坠向殿外的轮回通道,坠落时颈间的红绸飘带化作一道流光,在他眼前碎成漫天琵琶音。最奇怪的是,鹤眼在最后一刻映出的,不是仙山云海,而是一片人间的杏花林。
“查。” 张兴东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查近三日堕入轮回的灵物,尤其是...与音律相关的。”
太白金星心头一凛。他跟随玉帝多年,深知这位三界至尊看似淡然,实则对天机异动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能让他如此郑重对待的梦境,绝非偶然。
“臣这就去幽冥司督办。” 金星稽首告退,转身时瞥见玉帝正伸手触碰那只仙鹤的羽翼,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三日后,幽冥司的文书送到了紫霄宫。文书上密密麻麻列着各路轮回的灵物,从千年树精到百年狐妖,无奇不有,却独独没有灵霄宝殿仙鹤的名号。太白金星捧着文书,额上渗出细汗:“陛下,轮回簿上并无记载...许是...”
“许是什么?” 张兴东翻着文书的手指停在某一页,那里写着“凡界,大胤王朝,汴京城,李姓商户之女,生来便会抚琴,魂魄带仙鹤灵韵”。字迹旁还画着个小小的琵琶印记,墨迹未干,显然是刚添上去的。
“这是谁添的注脚?” 张兴东抬眼,眸光里带着审视。
太白金星凑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是...是判官笔的痕迹。这李姓女娃出生时,产房上空有仙鹤盘旋三日,产婆说她落地时,襁褓里竟裹着半片青铜鹤羽。只是她命格寻常,本该是凡胎,幽冥司便没特意上报。”
张兴东指尖在“琵琶印记”上轻轻一点,玉案上的琉璃盏突然叮咚作响,茶水泛起涟漪,竟自发形成了一幅人间景象:江南的杏花林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童正坐在青石板上,手里抱着个小小的木琵琶,指尖在弦上胡乱拨弄,脸上沾着杏花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李宛儿...” 他低声念着文书上的名字,喉间的震颤感再次袭来,这次格外清晰,像是有根无形的弦,从灵霄宝殿一直牵到了那片杏花林里。
人间弦音
汴京城的杏花巷藏在城南的旧坊区,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两侧的院墙爬满了牵牛花。李宛儿家的琵琶铺就在巷子深处,黑漆门板上挂着块褪了色的木牌,写着“李氏琵琶”四个瘦金体,是她过世的父亲亲笔题的。
十四岁的李宛儿正坐在窗边调弦,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握着弦轴的手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手指生得极美,指尖圆润却不肥厚,指节分明又不显突兀,像是天生就该与琴弦为伴。
“宛儿,张大户家的公子又来了。” 母亲在里屋隔着门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说要定做一把紫檀木的琵琶,指名要你亲手做的。”
李宛儿调弦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那张公子是汴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上个月刚用一把鎏金琵琶换走了她费时三月做的“寒潭月”,转头就送给了勾栏院里的姑娘。如今又来定做,无非是看中了她这“汴京第一琵琶女”的名头,好拿去显摆。
“告诉他,木料不够了。” 她淡淡回道,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挑,一串清泠泠的音波荡开,竟震得窗台上的茉莉花落了两瓣。
母亲叹了口气,没再坚持。自从三年前丈夫病逝,这家琵琶铺全靠女儿撑着。宛儿不仅手艺好,弹得一手好琵琶,更奇的是,经她手做的琵琶,音色总比别家的清越几分,仿佛有灵性一般。只是这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