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儿没心思理会张公子的纠缠,她此刻正被琴弦上的一个细微杂音困扰着。那声音极轻,像是藏在丝弦深处,只有在弹奏《平沙落雁》的某个转调时才会浮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铜锈味。
她试着调整琴码的位置,又换了新的丝弦,可那杂音始终挥之不去。就像...就像有只无形的鹤喙在轻轻啄着琴弦。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甩了甩头,把这荒诞的想法驱散。
暮色降临时,杏花巷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李宛儿抬头,看见坊里的王婆提着竹篮站在门口,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槐花糕。
“宛儿丫头,尝尝阿婆做的糕。” 王婆笑眯眯地走进来,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着,“今日街上热闹得很,听说宫里的乐师来咱们汴京选人才,说是要给中秋的宴会上添几个新乐工呢。”
李宛儿捏着琴弦的手紧了紧。进宫当乐师,是她父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当年父亲曾是宫廷造办处的琵琶匠人,因不愿为权贵折腰,才辞去差事,开了这家小铺。
“阿婆,我...” 她想说自己不想进宫,那里的规矩太多,怕是容不下她这自由散漫的性子。
可王婆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塞给她一块槐花糕:“丫头,别傻了。你爹的手艺,你的琴艺,不该困在这小巷子里。去试试吧,就算不成,也算是了了你爹的心愿。”
槐花糕的甜香混着琵琶木的清味,在鼻尖萦绕。李宛儿咬了一口,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抱着她坐在作坊里,手里打磨着琴身,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那时作坊的梁上住着一对燕子,每到春天就会回来筑巢,父亲说,好的乐器是有灵性的,能听懂天地间的声音。
那天夜里,李宛儿做了个奇怪的梦。她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殿柱上盘着金龙,梁上悬着明珠,一切都陌生又熟悉。她怀里抱着琵琶,指尖不由自主地拨动琴弦,弹出的却不是她熟悉的任何曲调,而是一种清越空灵的旋律,像是仙鹤在云端啼鸣。
一曲终了,她看见殿上坐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面容模糊不清,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又像是...久别重逢的怅然。
灵犀一点
紫霄宫的玉案上,凭空多了一缕袅袅的白烟。烟丝凝聚成形,化作李宛儿在杏花巷弹琵琶的模样。张兴东看着烟影里那个蹙眉调弦的少女,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节奏竟与她拨弦的韵律隐隐相合。
“陛下,这李宛儿确实是那仙鹤转世。” 太白金星捧着新查来的卷宗,语气里带着惊叹,“她出生那日,正是仙鹤灵识离体之时。只是不知为何,轮回时折损了大半仙力,只余下些微灵韵,附在了音律上。”
张兴东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烟影里李宛儿指尖的薄茧上。那是常年抚琴磨出的痕迹,与记忆中仙鹤羽翼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他想起那只仙鹤在殿中静立万载,从未有过丝毫逾矩,却在轮回前,用青铜羽翼为他奏了一曲。
“她为何要转世?” 张兴东忽然问道。
太白金星查阅卷宗的手顿了顿,面露难色:“幽冥簿上只记载了轮回轨迹,至于灵物自愿堕入凡尘的缘由...除非当事人自己忆起前尘,否则...”
“除非...” 张兴东接过话头,目光深邃,“除非有人帮她记起来。”
话音刚落,烟影里的李宛儿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窗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走到窗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杏花瓣。花瓣在她掌心轻轻颤动,竟发出极细微的嗡鸣,与灵霄宝殿那只仙鹤颈间的红绸拂过玉柱时的声响,一模一样。
张兴东的指尖猛地一顿。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像是一根沉寂了万载的琴弦,终于被重新拨动。
三日后,汴京城里传遍了一个消息:宫廷首席乐师亲自登门,邀请李氏琵琶铺的李宛儿进宫,为中秋宴会准备一曲《鹤鸣九霄》。据说那位乐师听过李宛儿弹奏后,当场赞不绝口,说她的琴声里有“仙骨”。
消息传到杏花巷时,李宛儿正在给一把新琵琶上弦。听到“鹤鸣九霄”四个字,她手下的丝弦突然绷断,尖锐的断裂声里,她脑海中闪过一片模糊的金光,还有一声悠长的鹤唳。
“怎么了?” 母亲慌张地跑进来,看见她指尖渗出血珠,连忙拿来布条包扎,“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咱不去了?”
李宛儿摇摇头,看着掌心的血珠滴落在琴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紧张,反而有种奇异的归属感,仿佛那座高墙深院后的宫殿,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进宫的前一夜,李宛儿把自己关在作坊里,赶制一把新的琵琶。她选用了父亲留下的一块老紫檀木,琴身雕成流云纹样,琴头刻了一只展翅的仙鹤。她打磨琴身时,指尖的伤口一次次被木刺划破,血珠渗入木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有生命在其中苏醒。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