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抬起骨杖,指向旗杆。
皮质图腾在烈日下鼓胀,螺旋角与裂颅图案竟缓缓蠕动,像活物苏醒。薛羽闻到了浓烈的铁锈与膻腥,仿佛有看不见的血河从旗帜里淌下,渗进泥土,渗进青草,渗进每一根变异牛的蹄缝。
最靠近旗杆的一头变异牛发出低沉哞声,前蹄跪倒,螺旋角深深插入土壤。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作飞灰;牛角却愈发鲜红,螺纹里亮起熔浆般的脉络。
薛羽的拇指无声地拨开击锤。
他忽然明白,祭祀的仪式不是祈祷,而是“接种”——把图腾里的某种力量注入活祭品,把牛角变成枪的延伸,把青草变成祭坛的血管。
风重新流动,旗帜啪地一声卷住旗杆,像巨兽收拢舌头。
牛头族战士齐刷刷站起,革甲铁铆钉在阳光下闪成一片寒星。它们没有咆哮,没有冲锋,只是沉默地转身,牛角对准薛羽,螺旋尖端凝聚出细小的电弧。
薛羽呼出一口白雾——空气不知何时已降到冰点。
他单膝跪地,左轮平举,瞄准祭祀眉心。准星里,祭祀咧开嘴,露出人类般的微笑,齿缝间嵌着细碎青灰晶核,像含着一把闪电。
一声极轻的咔哒。
击锤落定。
薛羽没有开枪。
他在最后一刻松开扳机,将枪口缓缓移向旗杆。
那颗青灰色晶核在骨杖顶端闪烁,像一颗等待命名的心脏。
他忽然想起自己留在焦土上的弹壳——清脆如铃,如今听来,倒像是仪式开始的钟声。
祭司抬起骨杖,向他迈出第一步。
薛羽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他把左轮插回枪套,反手抽出靴筒里的信号弹,拔掉拉环。
猩红光柱冲天而起,在正午的烈日下炸成一团无法忽视的血色烟火。
远处,军区的无人侦察机捕捉到异常热源,开始俯冲。
薛羽站在火光与牛群的夹缝里,轻声说:轮到你们当猎物了。”
焦土上的风带着血肉被烤熟的味道,卷过倒塌的旗杆、卷过横陈的牛尸,也卷过薛羽染成赤红的发梢。
绣春刀出鞘时,一声清吟像冰线划破炽热的空气。薛羽错步,身形与旗杆交错——刀光只闪了一瞬,仿佛黑夜被抽走了一缕影子。下一息,半米粗的旗杆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三十米长木身自中断折,轰然坠地,砸得尘土与碎骨一齐飞溅。那面曾猎猎作响的牛皮旗帜被他一脚踩在烂泥般的灰烬里,图腾上的牛角与裂颅被靴跟碾得扭曲,像无声的哀嚎。
牛头战士的包围圈在倒塌声里收拢。
它们个个高三米,肩胛骨外突如岩石,巨角螺旋纹里还残留着祭祀加持的幽蓝电弧。十几柄骨锤、铁斧、链枷交错成墙,阴影把薛羽罩得严丝合缝。然而庞大身体在狭窄焦土上反而成了囚笼——巨斧挥出便撞在同伴胸甲,链枷抡圆便勾住同伴牛角。
薛羽低笑,虎牙在血污里森白。
抬手,左轮炸响。
第一颗晶核弹贯入最近牛头战士的膝弯,血肉与金属铆钉一起绽放成猩红花朵;第二颗掀翻左侧牛头人的下颌,碎牙混着蓝电溅到半空;第三颗贴着地面犁出一道火沟,把后排三头巨牛逼得人仰马翻。枪声未落,他已贴身切入,绣春刀拖出一弯冷月——刀背磕开斧刃,刀锋顺势抹过喉管;错身,肘击撞碎胸甲,回手一刀贯入后心。每一次闪转都像提前写好的轨迹,牛头战士的庞大躯体反倒成了他借力的墙、垫脚的阶。
血雨泼洒,焦土被染成黑红泥浆。
可祭祀的颂咒仍在继续。
那苍老的牛头祭祀立在废墟最高处,骨杖高举,杖首晶核放出电弧,像一条条蓝蛇钻进倒地牛躯。凡被电弧触及的伤口,血肉翻卷着重新粘合,牛角红得发炽。倒下的牛头战士发出痛苦而亢奋的嘶吼,再次爬起,双眼浑浊却力大倍增,踏着同伴的残肢向薛羽发起亡命冲锋。
远处,变异牛群也动了。
数十头巨牛在祭祀操控下排成锋矢阵,蹄声隆隆,如火车头碾过铁轨。青草被踏成绿浆,地面震颤,连空气都被震出波浪。薛羽刚拧身砍翻最后一头拦路战士,余光便见黑影压顶——他猛地跃起,却仍被侧面撞中,整个人像破麻袋般飞出数米,落地滚出长长一道血痕。
甲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哀鸣,肩铠凹陷,胸板裂纹如蛛网。若不是“蚀月”级甲胄替他吃了九成冲击力,这一撞足以把他胸腔碾成纸。薛羽啐出一口血,随手把变形的肩铠撕掉,露出底下纵横的血口。疼痛像火,却也把五感烧得更锋利。他抬眼,看见祭司的瞳孔里第一次浮出慌乱——那是对死亡的天然畏惧。
他笑了,血珠顺着唇角滴落。
绣春刀在掌心翻转,刀背拍飞一柄掷来的短斧,刀锋顺势划断另一头牛战士的脚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