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低声念了一遍,像在确认某个古老咒语依旧有效。
今天食堂加了菜——真空稻米蒸出的第一笼米饭、冻库里仅剩的几扇变异猪肉被切成大块红烧,再拌上脱水胡萝卜与青椒——久违的油脂香顺着楼道一路爬上三楼,把整栋宿舍楼里的人都赶去了食堂。薛羽没去,他站在窗前,看楼下排队的长龙:穿迷彩的士兵、套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裹着旧棉袄的平民,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碗,碗沿缺了口,却像捧着圣器。队伍最前头,掌勺的老刘挥舞着大勺,每舀一次,蒸汽便腾起一道白虹,虹光里浮动着米粒的金黄、肉块的赤亮,像一场短暂而盛大的日出。
薛羽的喉结动了动,胃里却反常地平静——不是不饿,而是饿过了头,变成一种钝钝的踏实感:那批从风陵渡“冷冻墓场”里抢回来的粮食,足够基地再撑一两个月。一两个月,足够让科研部把裂喉鸮的声波频率逆向解析成武器,足够让工兵连把那条通往地下仓储层的隧道掘进五百米,足够让林青把“麦穗”行动的第二阶段从图纸搬进现实。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笃、笃、笃——三声,不轻不重,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
“进。”薛羽没回头,依旧盯着窗外。
门轴发出熟悉的吱音,林青的身影从门缝里挤进来,先是军靴,然后是卷起的袖口,最后是一张被风吹得略显发红的脸。他左手拎着一只褪色的帆布文件袋,右手提着两罐用旧报纸包得严丝合缝的玻璃瓶,瓶口隐约透出酱菜的酸香。
“薛老弟,”林青带上门,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笑意,“吃的怎样?”
“饱了。”薛羽这才转身,指了指自己微微凸起的胃,“比饱还多一口。”
“那就好。”林青把帆布袋子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好好歇两天,过阵子有你忙的。”他顿了顿,又补充,“给伯父伯母的那份,我让人直接送家里去了。两袋真空米、一箱冻干蔬菜、五斤腊肉,还有你娘最爱吃的脱水水蜜桃——都贴着标签,省得他们舍不得吃。”
薛羽搓了搓手,指尖还残留着窗玻璃的凉意:“老哥,您这也太周到了。打个电话就行,还亲自跑一趟。”
“多大个事。”林青摆摆手,眼角的皱纹里夹着没刮干净的胡茬,“我正好路过——后勤部那帮小子非要拉我去验收新到的防爆钻头,说是隧道掘进机明天就能开干。我寻思顺路,就把方案给你捎来。”
他解开帆布袋,抽出一份用牛皮纸封存的文件,纸面左上角印着鲜红的“绝密·麦穗Ⅱ”字样。薛羽接过,指腹蹭过纸面凸起的钢印,像摸到一块冰。
林青没再多留。他转身时,旧报纸包着的酱菜瓶在门框上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他回头冲薛羽扬了扬下巴:“等隧道贯通,粮食全运回来,咱哥俩再好好聚聚——食堂老刘藏了半坛子自酿的苞谷酒,我惦记不是一天两天了。”
门合上,脚步声远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发电机遥远的嗡鸣和窗外偶尔飘来的锅铲声。薛羽坐到桌前,拧开台灯。钨丝灯泡发出“滋啦”一声,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恰好罩住文件袋。
他拆开缝线,抽出厚厚一沓纸。
第一页是风陵渡的卫星遥感图,红色虚线标记出地下仓储层的新坐标——比原计划下沉了二十七米,塌陷区的边缘用蓝色阴影标注,像一道未愈的伤疤。第二页是隧道掘进图:起点在基地西南五公里外的废弃地铁检修口,终点直指仓储层C区,全长四点七公里,预计四十五天贯通,误差不超过三米。第三页是物资清单:真空稻米两千一百吨、脱水蔬菜一千一百五十吨、冻肉九百八十吨,另附一张裂喉鸮声波频谱分析,备注栏里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可作为生物干扰弹核心频率”。
薛羽的指尖停在那一行字上,忽然想起风陵渡塌陷那天,液氮洪流冻结裂喉鸮的瞬间——成年体的膜翼在极寒中展开,像一柄柄被时间凝固的弯刀。它们瞳孔里映着燃烧的粮袋,映着他和林青仓皇撤退的背影,也映着人类对“活下去”这件事近乎野蛮的执念。
他翻到最后一页,是林青亲笔写的时间表:
“第一阶段(清剿):已完成62%,剩余裂喉鸮集群预计七日内肃清。
第二阶段(掘进):T+1日启动,T+45日贯通。
第三阶段(转运):贯通后72小时内完成全部物资转移,预留12小时应急窗口。
第四阶段(封存):仓储层原址注入速凝水泥,永久封闭,防止兽群反扑。”
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