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李景炎吐出一个字,语气中带着森然寒意:“王俭,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月之内,给朕把这八万两官银的来龙去脉,连同所有经手、知情、乃至包庇纵容之人,一个不落地揪出来,若再有丝毫隐瞒,或是查不出个所以然……”
他顿了顿,目光如利箭般扫过王俭那已然苍白的脸:“你这户部尚书的顶戴……”
“臣……臣叩谢陛下天恩!臣必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不负陛下所托!”王俭重重地磕头,声音几近哽咽。后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仿佛是他此刻沉重心情的真实写照。
“下去办差。”李景炎挥挥手,声音中透着疲惫,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俭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狼狈都要擦了擦冷汗,自己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怕是不稳了,少年天子的臣子难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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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重归寂静。李景炎并未立刻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疏,他缓缓起身,踱至西暖阁的雕花长窗前。窗外,皇城的轮廓在沉沉暮霭中逐渐模糊,点点宫灯次第亮起,如同漂浮在夜色之海上的萤火。
“陛下,”小福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声音压得极低:“晚膳时辰到了。您已批阅奏折多时……”
李景炎摆了摆手,目光依旧穿透窗棂,投向更深沉的黑暗:“传膳吧,简单些。”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皇后……在毓秀宫,一切可还安好?”
“回陛下,皇后娘娘一切安好。内务府已将大婚礼服、冠冕送至毓秀宫,娘娘身边的嬷嬷们正悉心准备着。”小福子躬身回道。
李景炎沉默片刻,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增派一倍的人手守卫毓秀宫,明暗皆备。所有送入宫中的饮食、器物,务必经‘影密卫’反复查验,大婚之前,不得有丝毫差池。”
“奴婢遵旨!”
晚膳果然简单,几样清淡小菜,一碗粳米粥。李景炎食不知味,心思全然不在其上。
他脑中飞快地梳理着:吏部郑尚书那边,考绩章程的制定必是焦头烂额,勋贵武臣们的怨气需要时刻警惕其串联反弹,户部工部钱粮工坊的推进不能迟缓,兵部张韬的轮调名单更需精准无误,既要达到目的,又不能真的让边关生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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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一块浓得化不开的墨,沉沉地覆盖了京城。白日里金碧辉煌的宫阙,此刻只剩下巍峨森然的轮廓。
远离皇城喧嚣的西北角,一处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破败的道观——“清虚观”的后院禅房内,却亮着一点如豆的烛光。烛光摇曳,映照着几张神情凝重、甚至带着几分惊惶的脸。
坐在主位的,是一位身着不起眼灰色布袍的老者,面容清癯,但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白日里在御道上被晋国公呵斥的定远伯。
他身旁围坐的几人,武安侯、宁远将军……皆是今日在朝堂上被皇帝“轮调换防”旨意扫到的勋贵老将。
武安侯忍不住率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懑:“难道我们就真这么认了?任由那黄口小儿将我等毕生心血,拱手送给那些不知所谓的‘新锐’?边关局势,瞬息万变,岂是那些纸上谈兵之辈能驾驭的?一旦有失,便是山河破碎!我们在边关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打下如今的局面,怎能眼睁睁看着被他轻易毁去?”
“不认又能如何?”宁远将军苦笑着摇头,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程勇的下场就在眼前!阖族尽灭,人头落地!陛下的刀,太快,太狠!晋国公说得对,此刻硬顶,无异于自寻死路。陛下的决心,你们还没看透吗?他是铁了心要拿我们这些‘旧人’开刀,给他的‘新军制’铺路!我们这些老将,在他眼里怕是已经成了阻碍他新政推行的绊脚石,可他却不想想,没有我们这些年的镇守,哪有如今看似安稳的局面。”
“铺路?”定远伯冷哼一声,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毒:“他这是自毁长城!西蜀陈兵关外,南楚与北境草原人虎视眈眈,镇北,成安,平南,三侯,虽是皇帝心腹,掌握边军大半军力,但边关从来都不可能一家独大,而是多方制衡。他以为靠几个只会喊口号、搞演武的毛头小将就能守住国门?笑话!将士们认的是主将的旗号,是跟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情分!换了人,军心涣散,拿什么去挡敌人的铁骑?他这般鲁莽行事,简直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禅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皇帝的雷霆手段如同悬顶之剑,让他们既愤怒又恐惧。
良久,定远伯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重重一划,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硬顶是死路,坐以待毙亦是死路。陛下不仁,休怪我等不义!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绝地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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