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孝天沉默良久,终是点头。“需要出版渠道的话,我有办法。”
“不要署名。”沈青云说,“让它像野草一样生长,没人知道种子从哪来,但它会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谭孝天笑了,眼角皱纹舒展。“你比我想象中更清醒。很多人到了你这一步,要么沉迷权力,要么彻底绝望。而你,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在无人喝彩处继续前行。”
两人并肩走到阳台,远眺城市轮廓。朝阳已跃出地平线,整座南关沐浴在金色光芒中。新落成的市民服务中心前,排起了长队,人们拿着各种申请表,要求调阅亲人案件资料。一名年轻女孩举着手机直播,镜头扫过队伍,画外音清晰可闻:
“这是我爸爸,2009年因‘妨害公务’被判三年。我们一直不知道具体罪名,今天终于能查原始卷宗了……谢谢那些不肯放弃的人。”
谭孝天轻叹一声:“你看,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寻找答案了。”
“这才是真正的胜利。”沈青云低声说,“不是我扳倒了谁,而是普通人终于相信,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片刻后,谭孝天递过一张纸条。“云南那边有个民间教育基金会,专门资助矿难孤儿读书。负责人是你在滇南见过的那个村医的女儿??她去年考上了政法大学。她说,想请你去做一次讲座,主题不限,时间由你定。”
沈青云接过纸条,默默收进口袋。“我会去的。”
谭孝天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下。“最后一件事。中央拟成立‘历史清算与和解委员会’,邀请你担任首席顾问。待遇从优,安保升级,政治地位等同副部级。”
沈青云摇头。“我不适合。”
“我知道。”谭孝天笑了笑,“所以我替你回绝了。理由是:‘他已投身基层真相普及工作,无法参与高层议事。’”
沈青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你,还懂我。”
“因为我们都是幸存者。”谭孝天背对着光,身影略显佝偻,“我们都曾在黑暗里跪过,也都曾在黎明前怀疑过光是否存在。但现在,我们看到了。”
门关上了。
沈青云独自留在屋内,开始最后的收拾。他把笔记本装进行李箱,将房间钥匙留在茶几上,又检查了一遍是否遗漏任何电子设备。他知道,某些人仍在暗中注视着他,哪怕他已经退出舞台。
十点整,一辆不起眼的电动车停在楼下。驾驶座上的女孩戴着口罩,抬头望向窗户。是修表铺那位老人的孙女。
沈青云拎起行李下楼。
“爷爷说,您该换种方式走了。”女孩递上头盔,“大路有监控,小路才通远方。”
他戴上头盔,跨上车后座。
电动车驶出小区,拐入老城区狭窄巷道。沿途经过书店、菜市场、小学门口,孩子们背着书包奔跑嬉闹。一家早餐铺前贴着张告示:“今日推荐:青云包??纪念敢于说真话的人。”
沈青云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车子穿过梧桐树影,驶向城南高铁站。途中,女孩忽然开口:“您觉得,以后还会有人像您一样站出来吗?”
沈青云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缓缓道:“不是‘像我一样’,而是‘像他们自己一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有人用笔,有人用嘴,有人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在签字时,拒绝按下手印。”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车站地下停车场。女孩停下车子,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
“爷爷让我交给您的。”
沈青云打开一看,是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封面写着《时间之书》,扉页上有老人的字迹:
> “每一秒流逝的时间,都在等待被记住。
> 你听到了,所以你来了。
> 下一个听见的,会是谁?”
他郑重收下,轻声道谢。
女孩没再多言,调转车头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弯道尽头。
沈青云步行进入车站,刷脸购票,登上去往西南方向的列车。车厢安静,乘客不多。他坐在靠窗位置,将行李放在身旁。列车启动那一刻,他拿出那只停摆的怀表,最后一次翻开表盖。
“时间会说话,只要你肯听。”
他合上盖子,放入纸袋,连同机票、警徽、笔记本一起锁进随身背包最深处。
窗外,山河奔涌,田野辽阔。铁轨延伸向前,不知终点,亦无起点。
他知道,这场旅程永远不会结束。只要还有谎言存在,就一定会有觉醒的心跳与之对抗。而他所做的,不过是证明了一件事:
**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事。**
黄昏时分,列车穿越一片峡谷。夕阳染红天际,群山如血。一位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手中收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