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舟提着公文包紧随其后，几次欲言又止。他知道，今天省纪委之行，远非一次普通的调研。沈书记的脸色从离开纪委大楼那一刻起就未曾轻松过，那是一种压抑着风暴的平静。
“晓舟。”沈青云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你去趟档案室，把近三年全省涉及扶贫资金、征地补偿、惠农补贴的纪检案件卷宗全部调出来，尤其是清河县、临水镇、马家沟这几个地方的，单独归档。”
唐晓舟一怔：“沈书记，这是……要深入查？”
“不是查。”沈青云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是挖。这些案子表面结了，实则烂在根上。我今天在纪委看到的，不只是阻力，是系统性溃烂。”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你再联系中纪委驻省工作组的老同志，看看有没有未公开的线索移交记录。另外，通知费秘书长，明天上午九点，我要召开省委常委会临时会议，议题：南关省基层党风廉政建设形势分析与对策建议。”
唐晓舟心头一震。临时常委会？而且不提前通报议题？这在南关省极为罕见。这意味着，沈青云已经决定动真格了。
“记住，”沈青云盯着他，“这件事，只限我们三人知道。林虎那边你也打个招呼，今晚不要接任何外人电话，包括省委其他领导。”
“是。”唐晓舟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沈青云推开宿舍门，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书桌前坐下。窗外夜风微凉，吹动窗帘轻摆。他打开笔记本，翻到今天在纪委记下的几页笔记，目光停留在一行字上：“清河县扶贫案??调查组被‘接待’七日，无果撤回。”
他冷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U盘，插入电脑。这是周汉生临行前交给他的，上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南关旧账”。他输入密码，屏幕亮起，里面是几十份扫描件??全是十年前南关省几起重特大腐败案的原始案卷副本，有些甚至被官方归档为“已结案”，但细节之处漏洞百出，明显有删改痕迹。
其中一份引起了他的注意：2013年清河县原县委书记陈德海贪污案。案卷显示，陈德海因挪用扶贫资金三百万元被判十年，但判决书附件中一笔境外转账记录却被模糊处理，金额高达一千二百万元，流向新加坡某离岸账户。而当年负责此案的主审法官，如今已是省高院党组成员。
沈青云眯起眼，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陈德海服刑期间的探视记录。惊人的是，每月都有两名身份不明人员探视，登记单位写着“南关省经济发展促进会”??一个早已注销的社会组织。
他猛地合上电脑，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十年了，这张网不仅没断，反而越织越密。今天的李正民看似孤立无援，实则早已被围困在这张利益链的牢笼之中。他邀请自己去纪委，不是求救，是一次试探??试探这位新来的省委副书记，到底是来走形式的，还是来动刀子的。
而他沈青云，必须给出答案。
第二天清晨六点，省委大院还笼罩在晨雾中，沈青云已穿戴整齐出门。林虎照例候在楼下，见他到来，默默打开车门。
“不去常委会会议室。”沈青云上了车，低声说，“先去省公安厅。”
林虎一愣，随即发动车子。他知道，沈书记这是要绕开常规流程，直插要害。
省公安厅刑侦总队队长赵铁军是沈青云的老部下，曾在公安部共事五年。车子刚停稳，赵铁军便迎了出来，穿着便装，神色凝重。
“沈书记，您怎么亲自来了？”他低声问。
“铁军，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沈青云走进一间保密会议室，关上门，“调取清河县近三年所有涉及村干部的刑事案件备案记录，特别是那些‘证据不足不予立案’或‘嫌疑人死亡/失踪’的案子。我要原始卷宗，电子版和纸质版都要。”
赵铁军皱眉：“这不合程序啊，沈书记。这些案子归地市管，我们省厅不能越权调阅。”
“我知道。”沈青云看着他，“但我以中央巡视组特别授权代表的身份，要求你协助调查一起重大违纪违法线索。你可以不做，但后果自负。”
赵铁军呼吸一滞。他知道沈青云不是开玩笑。这位上司向来言出必行，更可怕的是，他背后站着周汉生那样的人物。
“好。”赵铁军咬牙点头，“我马上安排人手，今晚之前给您。”
“还有，”沈青云递给他一张名单，“这些人，都是近年来举报过基层干部却被‘意外’处理的村民或基层纪检员。有的车祸身亡，有的精神病发作送医，有的干脆失踪。查他们的死亡证明、医疗记录、家属情况，尤其是签字医生和经办民警。”
赵铁军接过名单，手心出汗。这些名字他大多见过，都是当年信访系统的“麻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