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玄把最后一张采购单归档,抹了把额头的汗,转头对同事王二林道:"这天儿热得邪乎,才五月就跟三伏天似的。"
王二林解开领口扣子,拿着报纸扇风:"可不是,我媳妇说家里炕都烫屁股了。"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农机站新来了个女技术员,长得可水灵了..."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门卫老张探进半个身子:"小孙,门口有人找你。"
老张脸上带着少有的兴奋,"我看那气质不像咱这边的人,倒像是大城市来的。"
孙玄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桌上。大城市来的?他在脑海里飞快地搜寻可能的人选,忽然一个激灵——该不会是...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王二林好奇地跟在后面。
县政府大门口,一个穿着浅灰色列宁装的中年妇女正背对着他们,身姿挺拔如白杨,脚边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
即使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与这个小县城格格不入的气质。
"妈!"孙玄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
那妇人转过身来,眉眼间与叶菁璇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从容,正是叶菁璇的母亲。
"小孙。"叶母微笑着点点头,声音温和却自带一种教书先生特有的清晰咬字。
孙玄一时手足无措,连忙上前接过行李:"您怎么来了?这大老远的...菁璇知道吗?"
叶母扶了扶眼镜:"请了一个月假,来陪菁璇生产。"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没提前说,想给她个惊喜。"
孙玄这才注意到岳母眼下的青黑和略显疲惫的面容。
从京城到这个小县城,一千多公里,要坐两天多的火车,年轻人尚且吃不消,何况是年近五十的岳母。
"二林哥,"孙玄转头对看呆了的王二林说,"帮我跟科长请个假,我先回家了。"
没等回应,孙玄已经拎起行李,引着叶母往车棚走去。
他的那辆挎斗摩托车停在最里面,黑色的车身被晒得发烫。
"妈,您坐这儿。"孙玄用袖子擦了擦挎斗里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把岳母扶上车斗,又把行李捆在后座。
他特意多垫了层旧棉袄,生怕颠着叶母。
摩托车发动时,叶母明显紧张起来,手指紧紧抓住车斗边缘。
孙玄注意到了,把车速放到最慢,遇到坑洼处还特意绕行。
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拂面而来,吹散了叶母紧绷的神情。
"县城还不错啊。"叶母望着路边的建筑,轻声评价。
孙玄点点头:"去年新修了百货大楼,等菁璇休息日,我带你们去逛逛。"
穿过几条街道,拐进一条安静的胡同,孙家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白墙灰瓦,院门漆成朱红色,门楣上还贴着春节时的"福"字,虽然褪了色,却透着家的温馨。
孙玄掏出钥匙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
"妈,哥嫂他们都上班去了,菁璇也得下午才回来。"
孙玄把行李放在堂屋门口,"您先歇会儿,我去给您收拾间屋子。"
叶母站在院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处细节:晾衣绳上随风轻摆的衣裳,墙角整齐堆放的柴火,窗台上几盆开得正好的月季...
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女儿的生活环境还算满意。
堂屋里,孙玄麻利地沏了杯茉莉花茶。他知道叶母是讲究人,特意用了景德镇瓷杯,而不是家里常用的搪瓷缸。
"妈,您喝茶。"孙玄双手捧着茶杯,恭敬地递上,"我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那儿安静,窗户正对槐树,凉快。"
叶母接过茶杯,端着茶杯喝了起来。
西厢房平时也是用来当做客房,但吴红梅每周都会打扫,所以并不脏乱。
他抱来一床新弹的棉花被,铺床时又多加了一层褥子——京城人睡惯了床垫,怕是不习惯北方的硬炕。
窗棂擦得透亮,书桌上摆了瓶野花,连痰盂都刷洗得干干净净。
"妈,屋子收拾好了。"孙玄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您要不要先歇会儿?我去做饭。"
叶母走进西厢房,惊讶地挑了挑眉。
房间虽简朴,却处处透着用心:枕头上铺着绣花毛巾,床头柜上放着盏煤油灯,连窗帘都是新换的蓝底白花布。
她摸了摸被褥,柔软蓬松,带着阳光的味道。
"很周到。"叶母淡淡地评价,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
孙玄松了口气,转身钻进厨房,厨房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系上围裙,从缸里舀出白面,开始和面擀面条——京城人讲究"出门饺子回家面",虽然岳母不是从远行归来,但这碗接风面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