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负能量!”伊万脚下一滑,后背重重撞上“忠诚之塔”边缘的镀金麦穗装饰。尖锐的金属刺破衣服,剧痛传来。他失去平衡,身体向后倒去——台下是冰冷的伏尔加河,黑得如同张开的巨口。
下坠的瞬间,时间无限拉长。伊万看见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脸上扭曲的胜利;看见瓦西里举起的拳头;看见柳芭母亲解脱般的表情;看见帕维尔在人群中伸出手,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他更清晰地看见,沃洛金的鬼魂正向他伸来唯一的手,那水波般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悲悯的微笑。鬼魂的指尖触到他的手腕,一股奇异的、带着伏尔加河底淤泥气息的寒意涌遍全身。没有疼痛,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他听见沃洛金最后的声音,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现在……你看见了……牢笼的全貌……同志……”
“噗通!”
冰水瞬间吞没了他。刺骨的寒冷像千万根钢针扎进骨髓。他沉向河底,意识却异常清明。透过浑浊的河水,他看见岸上:人群已恢复秩序,新的颂歌响起,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正重新拿起麦克风,声音洪亮如初:“……忠诚的火焰必将焚尽一切杂音!看,负能量叛徒已被伏尔加河净化!”人们再次鼓掌,笑容僵硬而统一,仿佛刚才的骚动从未发生。鬼魂们已消失无踪,只有河底淤泥中,几片模糊的、泛黄的纸页——那是他散落的《伏尔加河底的回声》草稿——正缓缓沉向更深的黑暗。
伊万·彼得罗维奇·索科洛夫没有浮出水面。官方通报称:“索科洛夫因思想问题失足落水,其遗留的负能量材料已全部销毁。”娜塔莉亚·德米特里耶夫娜很快搬离了共用公寓,没人知道去向。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因“成功扞卫社区思想纯洁”获颁新勋章,胸前的金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认知牢笼最新镀上的金边。
下诺夫哥罗德恢复了“和谐”。伏尔加河继续流淌,浑浊如初。颂歌日复一日从广播里涌出,人们脸上的笑容依旧僵硬而标准。瓦西里依旧在面包店前抱怨“负能量分子”,柳芭顺利考入师范学院,立志成为一名“传播纯粹正能量”的教师。帕维尔·谢尔盖耶维奇毕业后去了乌拉尔山的工厂,成为一名沉默的钳工。一切似乎重回正轨,牢笼的栅栏在歌颂声中更加坚固、更加光鲜。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变化正以最微小的方式萌发。一个月后,一个寒风刺骨的清晨,帕维尔在伏尔加河旧码头附近值夜班。他裹紧单薄的工装,呵出的白气瞬间冻结。忽然,脚边冰面下,一点微弱的绿光一闪而过——像萤火,又像磷火。他鬼使神差地蹲下,用扳手小心敲开薄冰。冰层下,躺着一块老式黄铜怀表,表面碎裂,指针永远停在“祖国忠诚日”游行的时刻。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认知牢笼的钥匙,是承认牢笼的存在。——I.P.S.”
帕维尔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那个落水的老师,想起游行那天老师嘶吼的话语,想起自己当时莫名的心悸……他颤抖着掏出笔记本,借着微弱的路灯,在空白页上用力写下:“为什么我们只学歌颂?伏尔加河底……有什么?”字迹歪斜,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第一次试图捅向那道无形的栅栏。
同一时刻,下诺夫哥罗德的夜空下,伏尔加河的浓雾深处,新的模糊人影悄然浮现。他穿着破旧的工装,面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唯一清晰的,是那双眼睛——沉静,带着被压抑的诘问,如同两粒不灭的磷火。他无声地漂浮着,目光投向城市深处那栋亮着微弱灯火的工人宿舍。在认知牢笼永不停歇的循环中,又一个声音即将开始“停止停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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