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先前因白骨道主怨念而凝滞的茶香与沉水香,此刻仿佛才重新活了过来,在空气中悠悠流转,只是那份清心安神之意,终究是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历史尘埃。那柄古拙的紫砂壶静静立在石案之上,壶身上雕刻的山水图案在亭中摇曳的灯火下,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青烟袅袅的沉水香炉旁,三人各怀心思。
最终,是白骨道主率先打破了沉默。
空洞的眼眶不再望向虚无缥缈的天外,而是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目光仿佛穿透了云雾,落在了山下那座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的小镇之上。魂火在眼眶深处跳动,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
"闲话叙完,该谈正事了。"
白骨道主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尖利与傲慢,但其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
"山君的这座天王山,连同山下那座小镇,构成了一座有趣的'活阵'。这具残躯能感觉到,那人间烟火,那七情六欲,都是这阵法的食粮与根基。万年沉睡,错过了太多人间变迁,如今苏醒,自然想下去走走,亲眼看看这凡俗众生的喜怒哀乐。"
古魔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诱惑:"况且,你不也对人道颇感兴趣吗?有我在,看看那些凡人在面对真正的'恶'时,会展现出何等模样?"
柳相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续上茶水,动作优雅而从容。茶水倒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凝重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山君语气慵懒依旧:"不准。"
简单、直接,不带丝毫回旋的余地。
白骨道主的魂火猛地一跳,眼眶中的绿芒瞬间炽烈了数倍:"你凭什么觉得,凭什么认为,能够拦住这具残躯?当年能与古神正面厮杀的存在,岂是一座小小山脉能够束缚的?"
"凭这里是天王山。"
柳相放下茶壶,终于抬起那双魅惑众生的紫瞳,淡淡地看着古魔,眸光深邃如渊,"也凭我信不过你。一尊以众生苦难为食的古魔,谈'信'字,本身就是个笑话。道主那位同道'洞明',当初被镇压时,赌咒发誓,表现得可比道主现在要诚恳多了。"
山君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威严。在说到"洞明"之名时,紫瞳中闪过一丝冷意。
"区区一个洞明,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白骨道主嗤笑出声,但随即收敛了轻慢之意,换上了循循善诱的语调,"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山下镇压的东西,真正的来历,甚至……弱点所在。那可是连'洞明'都不知道的秘密。"
古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似乎笃定柳相会为这个信息所动。
柳相闻言,竟是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越,却带着一丝妖异的嘲弄:"不必了。那东西是什么,我迟早会知道。至于弱点……等出来了,打一顿,自然就清楚了。"
山君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那份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力降十会。
这是柳相贯彻始终的道。
白骨道主沉默了,空洞的眼眶中,两团幽绿的魂火剧烈地收缩、膨胀。威逼、利诱,对眼前这个看似慵懒随意的山君,竟是全然无用。柳相就像一块温润的玉,看似平和,内里却坚不可摧,任何外力都难以撼动其分毫。
"既然不愿通融,那便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白骨道主缓缓站起身,周身开始有淡淡的魔气升腾,"当年能在天外与古神厮杀,难道还怕了你一条蛮妖不成?"
魔威渐起,亭中的茶香都被压得停滞不前。云海之外,隐隐有雷声滚动。
就在这气氛再度凝固,仿佛随时都会有第二场大战爆发之际,一旁始终沉默的荀信,却缓缓站了起来。
"山君,前辈。"
青衫文士的声音温厚而沉稳,带着儒者特有的从容不迫。荀信先是对着柳相微微躬身,又对着白骨道主行了一礼,动作标准而恭敬。
"我或有一法,可解当前僵局。"
柳相瞥了荀信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放下了茶杯,显然对这位儒生的提议有些好奇。
白骨道主则是将视线投向荀信,魂火中带着审视与不屑:"一个后世的读书人,除了之乎者也,还能有什么办法?莫非要给这具残躯讲大道理不成?"
古魔的语气中满含嘲讽,显然对儒家修士没什么好感。
荀信并未因古魔的轻视而有丝毫动容。青衫文士神色肃穆,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竟是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掌心一划。
剑指划过掌心,发出轻微的"嗤"声。鲜血渗出,却非赤红,而是带着一抹淡淡的金色,其中蕴含着磅礴而纯粹的浩然正气。血珠滴落在石案上,竟发出清脆的响声,如金玉相击。
"荀信,你这是做什么?"柳相眉头微皱。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