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奴婢怕手笨,坏了陛下东西。”她不敢直言惧怕,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冰蝶在旁侧头,眸光微沉,却仍维持着应有的恭顺。
她踟蹰一瞬,方压低声音道:
“娘娘恕罪,奴婢多嘴——罗州石之坚,奴婢……曾以神游之力试过,难伤其肤。若真要小莲动手,恐有不妥。陛下或许另有安排,但……此事终究不同于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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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一个字都放得很轻,既不逾矩,也不露怯,只将“担忧”二字掩在“规劝”里。
以她的身份,不该评议陛下的手段,因而话只点到即止。
卫清挽静静听着,未曾斥责。她向来懂冰蝶的性子——冷、稳,且不轻易多言。
她忽而记起前一日清晨,萧宁在御书房里说起《格物纲要》时眼中一掠而过的光,那光是少年才会有的兴奋,却被帝王的定力压成了一条细线。
她轻轻拢了拢袖,做了个决断:“小莲,你跟着去。冰蝶,本宫也去。”
小太监连忙应诺:“是。”
小莲忙跪下请罪:“娘娘,奴婢——”
“无碍。”卫清挽扶起她,指尖暖而有力。
“你只按陛下吩咐行事,不必多想。若有不便,本宫在旁。”
一句“在旁”,像是在她背后撑起一堵稳当的墙。小莲心里的慌意这才落了些,重重应了声。
冰蝶默默退后一步,躬身道:
“奴婢去备披风与软底靴,演武场风大地硬,娘娘着意。”
语毕不待吩咐,已利落转身,吩咐宫人取物、掩门、收针,动作干净利索。
顷刻,几案上散着的线轴、针匣都归了位。卫清挽将未完成的领口整整叠好,亲手收入漆匣。
她站起身,披了冰蝶递来的月白斗篷,领口扣一枚素银扣,便见小莲也换了便于行走的宫鞋,目光还带着怯,却尽力绷紧了背脊。
“走吧。”卫清挽抬手,薄薄一笑,转身出殿。
殿外的天色已经由晨灰渐转莹青。
廊下的宫灯还未尽灭,火舌伏在琉璃罩中,像将熄未熄的星。
宫道上撒着昨夜风吹落的松针,脚步轻踏过去,发出极细的响。
队前的小太监举灯引路,绕过回廊,过了两道拱门,光便亮了开来。
一路行去,偶有内侍、宫娥迎面而来,见皇后,俱伏身行礼。
小莲垂目随在侧后,心跳得很快,耳边是自己的血声与风声掺在一处。
她忍不住微侧目,看了眼卫清挽,只见娘娘神色如常,步伐从容,一双眼却比平日更亮些。
冰蝶走在殿后半步,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阴影、转角、檐下,凡是护卫应看的,她一项不漏。
她心底仍有疑云——“火铳”二字太陌生,陌生到她这样的练武之人都感到本能的抵触。
但她并不言,只将那份警惕化作脚尖的力度与腰背的绷直。
“娘娘。”小莲终于忍不住,用极轻的声音开口。
“陛下说……手无缚鸡之力。奴婢当真……能成么?”
卫清挽侧目看她,眼神里有笑,也有安抚:
“你不需成,也不需败。陛下要看的,多半不是你。你只记一句——握得稳,心不乱。”
“是。”
小莲用力点头。她知道皇后素来言简而中肯,既不哄她,也不吓她,这一句话,竟比千百句安慰更能镇住心神。
过长廊,至月门外,风更清了些。远远的,能听见演武场方向传来槊影翻飞、号子齐发的回声。
那一片广阔之地,是属于兵与刃、血与汗的,平日里与司衣女官并不相干。
小莲握紧了手里的绸袋,绸袋里装的是她惯用的银针与小剪——她突然觉得可笑:一袋针线,能派上什么用场?
冰蝶像是听见了她心里的自嘲,忽地低声道:
“别怕。”她依旧用“奴婢”的口吻,语气却极稳。
“到了场上便看陛下,莫看四围人。眼只需落在陛下一人身上。”
小莲轻声应了“好”。
又过一处甬道,前方忽有御林军换岗。大内侍卫见皇后车步至,齐齐执戟避让。
小太监上前通传,片刻,一名年长的内侍快步来迎,行礼后道:
“娘娘,陛下已在演武场候着,说——请娘娘不必急,缓步移驾。”
卫清挽点头,说声“有劳”。
她并不加快脚步,仍维持着从容的速度,却明显把肩笼束紧了些。
她的心也在疑问,但她是皇后,千人注目之地,第一件当守住的,是风度与分寸。
一路折至东偏门,晨光已彻底铺开。
宫墙投下的阴影像一方规整的棋子,与天光交缠在地。
风里忽然带了点火药气息——淡淡的,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