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补不上。”
夜风灌入庭中小亭,吹得烛火轻轻颤抖,仿佛连那点微弱的光亮,也随时会熄灭。
“你说,陛下……真的看不出这个局?”霍纲忽然问。
许居正目光幽沉,望着庭中烛影微晃,缓缓吐出一句:
“他当然看得出这个局。”
“可问题是,他到底要怎么破?”
霍纲眉心紧锁,低声道:“他如今是连根拔,还是节节砍?”
“连根拔,容易沦为动摇根基;节节砍,恐怕又沦为缠斗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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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党如今并非盘根错节那么简单。”边孟广缓缓开口,眉宇间写满沉思,“而是已经成了大尧的官僚体系本身。”
“就像藤蔓缠住古树,树根还在,可藤蔓早已吞掉了阳光。”
“你要砍藤?砍得太快,树就死了;砍得太慢,藤反咬其根。”
许居正眼神微黯:“所以我才说——这一局,打蛇不难,难在打蛇之后,蛇窝如何清?旧藤如何剪?新枝又从何来?”
霍纲低头不语,指间轻扣桌面。
他心中清楚得很:萧宁此番既然敢任用魏瑞,便已说明他不惧天下之议,不避权臣之怨,意图重塑朝局,洗净前弊。
可一旦动了根基,那便是动了整部大尧的官僚机体。
“是啊。”霍纲低声道,“今日朝堂四相三清,几乎将新党排挤殆尽。”
“可除了你我三人,真正可以握实政、调部局的清流能臣,有几个?”
“如今中书、门下、吏部、刑部、兵部、户部、礼部、工部……再往下数,各路节度使、转运使、监察御史、府尹州牧,都是新党旧人。”
“天子要动,如何动?”
“他若想动,就得动全部;可若动全部,谁来补上这一座庙堂的梁柱?”
“没人。”许居正沉声吐出。
“我们清流苦谈风骨、讲政德,却无人走庶务之职,没人掌章法、定细则、阅账簿、知吏情。”
“旧人不堪,新人不出。”
“这便是天子的窘境。”
霍纲苦笑一声,举杯仰饮,沉声道:“陛下恐怕……被自己一剑斩开的山路困住了。”
“步子迈得太大,回不了头,也接不了地。”
边孟广目光一凝,道:“你们说……若局真的打乱了,他会如何?”
许居正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一字:“杀。”
霍纲微怔:“杀?”
“杀一批人,震慑;撤一批人,清流;立一批新人,从布衣中提拔,从寒门中用人——逼着这朝堂,重新洗筋换骨。”
“以暴制乱。”他语气低沉,“以魄力取平衡。”
“可这能成吗?”边孟广皱眉,“天下可真容他一次这样的破局再建?”
许居正不答。
半晌,他才低声道:“换做十年前,不能;五年前,也不能;可如今——也许能。”
“他已非当日登基之君。”
“魏瑞也好,蒙尚元也罢,他敢用这些人,便是给所有人一个信号:他已经不打算再顾左右而言他。”
“他要的是权。”许居正说得平静,“是主动布局的权,是清洗重塑的权,是从今日开始,不再受制于新旧两党任何一派的……权。”
“可问题就在于——”
他顿了顿,神色极为复杂。
“……他够不够快,能不能成?”
霍纲默然良久,忽然低声道:“我们能不能帮他?”
边孟广看他一眼:“我们若是真能补上空缺,当然能帮;可我们若补不上——便是拖他下水。”
许居正语气冷静:“天子此刻想的不是我们肯不肯帮,而是——我们有没有本事,帮得上。”
“这场大清洗之后,是重建,是造人,是立国之本。”
“若他真敢动吏部、动刑部、动户部,那一日,便是我们必须站出来接盘的一日。”
“可我们接得住吗?”
三人再次沉默。
这才是他们最深的忧虑。
并非恐惧权力的更迭,而是忧心朝堂的断裂。
风能吹走旧尘,也能掀翻屋脊。
“他如今是断然布局,翻盘于顷刻。”霍纲苦笑,“可真要打蛇,便要做好受咬的准备。”
“我担心的不是他咬不死蛇,而是蛇咬了他——他就此倒下。”
“那朝堂怎么办?大尧怎么办?”
夜色更深,月华洒落院中竹影。
灯盏里火光微弱,映着三人神情一片凝重。
“他若真敢动林志远,动王擎重,动王擎重一派——那便是要不惜一战。”许居正轻声道。
“可我们能不能撑得起他一战之后的朝堂?”
“若不能——我们也就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