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谈判如期举行。
会议室设在安德森律师事务所的顶层,落地窗外是洛杉矶起伏的城市天际线。新日铁驻美代表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姓佐藤,西装笔挺,表情克制,但眼神里透着压抑的焦躁。他的身后坐着两名技术顾问,脸色凝重。
安德森这边则显得从容许多。律师团队清一色美国本土精英,言辞犀利,逻辑严密。小林坐在赵振国身旁,一边快速记录,一边低声翻译关键条款。赵振国始终沉默,只在涉及中方权益的核心问题上才开口,语气平和却寸步不让。
“我们同意临时授权五年。”佐藤终于松口,“但二次开发权限必须限定范围,且任何衍生技术需经新日铁书面批准。”
赵振国摇头:“这不符合国际技术合作惯例。如果我们只能照搬不能改进,那这项技术永远停留在你们八年前的水平。我们要的不是一座‘复制’的高炉,而是一个能持续进化的系统。”
“可这是我们的知识产权。”佐藤皱眉。
“也是你们迟来三个月的代价。”赵振国淡淡道,“如果你们按时来华洽谈,今天我们谈的就是全面合作。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备选方案??德玛克的技术虽然贵,但政治风险可控,贷款条件更优。你们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还愿意给一次机会,而不是非你们不可。”
会议室一片寂静。
安德森嘴角微微扬起,他知道赵振国这番话不只是说给佐藤听的,更是向所有人宣告:中国不再是被动接受的一方。
半晌,佐藤低头翻文件,声音低了几分:“我们可以开放部分模块的源代码接口,允许有限度的本地化调整……但不包括核心控制算法。”
“不够。”赵振国直视他,“算法才是关键。没有算法优化,热风炉的能耗控制、温度稳定性都达不到理想状态。你们若真想合作,就得拿出诚意。”
谈判陷入僵局。
中午休会时,安德森递给赵振国一杯咖啡:“你比五年前狠多了。”
“不是我狠,是形势变了。”赵振国抿了一口,“以前是我们求技术,现在是他们求市场。宝钢一期两座高炉,未来十年的维护升级需求,谁不想分一杯羹?我们只要抓住这个势,就能反客为主。”
安德森笑了:“你知道吗?婉清上周去mIT董事会做了汇报,主题就是‘发展中国家工业自动化路径选择’。她提到一个观点:技术转移的成功,不在于设备多先进,而在于接收方是否有能力消化、迭代。她说,她的祖国正在觉醒。”
赵振国心头一震。
下午再开会议,气氛明显缓和。
最终达成协议:中方获得该控制系统专利在中国境内的**无偿使用五年**权利,并可在指定范围内进行二次开发;新日铁须提供基础源码框架与关键技术文档;同时,作为交换条件,中方承诺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新日铁参与后续项目建设。
最关键的一条被写入附加条款:**若未来三年内,中方决定引进西德技术,则新日铁应以成本价转让相关配套子系统的专利使用权,不得设置障碍。**
这等于给宝钢项目上了双保险。
签字那一刻,赵振国看着笔尖划过纸面,心中一块巨石缓缓落地。他知道,这一纸协议,不止省下数千万外汇,更为国内自动化研发争取到了宝贵的窗口期。
散会后,安德森拍着他肩膀:“晚上我请客,这次可全是华人,不见外人。”
赵振国点头:“好,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帮我联系婉清?我想见她一面。”
安德森顿了顿,笑了:“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当晚,在圣莫尼卡海边一家中式庭院餐厅,月光洒在青瓦白墙之间,竹影婆娑,水声潺潺。
赵振国走进包间时,她正站在窗边,穿着一件素色旗袍,长发挽起,侧脸映着海面波光,安静得像一幅画。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眼中有泪光闪动。
“振国……”
他大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全都补回来。
“你瘦了。”他哑声道。
“你也老了些。”她轻笑,声音带着鼻音。
两人坐下,手却始终没松开。桌上摆满了家乡菜:红烧肉、清蒸鱼、腊味煲仔饭……都是安德森特意叮嘱厨师做的。
“棠棠还好吗?”婉清问。
“想你想得紧。”赵振国掏出随身带的照片递过去,“前些天发烧,半夜哭着喊妈妈,醒来发现没人,自己抱着你的照片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婉清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抚过女儿熟睡的小脸,眼泪终于落下。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