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 “曹佾” 时,烛火突然跳了跳。这位将门之后在破天门阵时,带着三百死士从暗道潜入,硬生生拆了对方的粮草营,回来时甲胄上的箭羽比刺猬还密。赵新兰望着纸上的名字,突然想起他出发前说的话:“末将祖父曾败于天门阵,今日该轮到曹家雪耻了。” 她在功绩栏里添了句 “破阵首功,勇冠三军”。
高怀德、杨文广、呼延守信…… 一个个名字在笔尖流淌,带着硝烟与血火的温度。这些人里,有的是跟着她从西部战场拼杀过来的老弟兄,有的是为破天门阵专程调来的将门虎子,此刻都在账册上汇聚成大启的脊梁。赵新兰写得极慢,仿佛每一笔都在描摹他们在战场上的模样 —— 高怀德挥锤砸断敌阵旗杆时的怒吼,杨文广在箭雨中搭弓的沉稳,呼延守信背着伤员撤退时的背影。
账册翻到最后一页,她的笔尖悬在半空。
亲卫在旁提醒:“公主,监军王守忠的功绩还没记。”
赵新兰的目光落在案角那封关于五台县 “筹粮” 的密报上。白飞的字迹透着冷峻,将李家坳的惨状写得字字泣血,可结尾处又不得不承认 —— 正是那些沾满血污的粮食,让大军在围城时没断了粮草。她想起王守忠那张总是挂着笑的脸,想起他在军议上拍着胸脯保证 “粮草包在咱家身上” 的模样,指尖在纸上轻轻敲击。
“王守忠,” 她终于落笔,墨汁在纸上晕开,“筹措军粮三万石,解大同围城之急,功不可没。”
写完最后一笔,她将账册合上,牛皮封面的金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窗外的歌声渐渐歇了,隐约传来更夫敲梆的声响,“咚 —— 咚 ——”,已是三更天。
种师道不知何时站在廊下,见她抬头便拱手道:“殿下还没歇着?”
“老将军看看这份名册,可有遗漏?” 赵新兰将账册递过去。
种师道翻到王守忠那页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合上账册:“殿下公允。只是…… 五台县的事,终究是根刺。”
“功是功,过是过。” 赵新兰望着窗外的月光,“他筹粮有功,该赏;可李家坳的血债,也总得有人记着。” 她突然笑了笑,“等朝廷的旨意下来,咱们还得盯着大同府的重建,那些契丹百姓的马厩旁,迟早要立起孔庙的。”
种师道躬身应是,转身时听见账房里传来算盘声 —— 那是吏员在核算各营的战功,噼里啪啦的声响里,仿佛能听见新的秩序正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一点点生根发芽。
赵新兰重新翻开账册,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名字。他们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了腿,有的永远留在了天门阵的黄土里,可这册功绩录,终究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至于王守忠那笔账,她望着纸上 “大功一件” 四个字,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 有些功,记在明处;有些债,得算在暗处。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照在账册上,将那些墨迹染得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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