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粮的士兵脸涨得通红,将粮袋往地上一摔:“我们跟东齐兵不一样!” 可当他看见王老汉身后几个契丹少年正偷偷解战马的缰绳时,怒火瞬间窜了上来,拔出刀就砍断了少年的腰带,“再动一下试试!”
少年们哇啦乱叫着扑上来,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摔跤比吃饭还熟练,转眼就把两个士兵按在了地上。王老汉抄起桦木杖往士兵腿上打,嘴里喊着 “敢在契丹人的地盘撒野”,杖头的铜箍砸得士兵甲胄 “哐哐” 响。
南巷的李寡妇抱着孩子站在土墙上,她的蒙古袍下摆沾着马粪,见女军医递来奶粉罐,突然尖声笑起来,用契丹语对墙下的汉子们喊:“快看!南朝女人想用毒药害咱们的娃!” 几个披甲的契丹汉子立刻抽刀围上来,刀鞘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吓得女军医连忙后退。
“这是奶粉,不是毒药!” 女军医急得用汉话解释,可那些汉子眼里只有警惕 —— 他们的阿婆说过,南朝女人最会用花言巧语骗人,当年中京陷落后,多少契丹姑娘被南朝人拐走当奴隶。
日头升到头顶时,街角的冲突愈演愈烈。一个玄甲士兵见卖馄饨的契丹夫妇只给契丹人端面,直接掀了摊子,滚烫的汤溅在地上,烫得几只牧羊犬嗷嗷叫。“都是大启的地盘了,还敢分亲疏?” 士兵的刀架在摊主脖子上,却被摊主七岁的儿子一口咬在手腕上,那孩子满嘴契丹话的咒骂,咬得比狼崽子还狠。
赵新兰巡查到北门时,正撞见两个士兵把一个契丹老汉按在地上,老汉怀里的羊皮囊被踩破,马奶酒流了一地。“他不肯交出门牌!” 士兵指着墙上刻的契丹文户籍,“按规矩,所有住户都得换成汉文门牌!”
老汉挣扎着用头撞士兵的膝盖,嘴里喊着 “这是契丹人的土地”,他的孙女趴在墙头上哭,手里还攥着东齐皇室赏赐的狼牙符 —— 那是她阿爸在天门阵战死时留下的。
城墙根下,几个穿汉服的老秀才正试图教孩童写汉字,却被契丹妇人用鞭子赶开。“学这些没用的干啥?” 妇人将孩子拽到马厩边,指着刚生下来的马驹说,“会骑马射箭才是本事!” 孩童们立刻欢呼着扑向马驹,把秀才们的宣纸踩得稀烂。
赵新兰望着这一切,玄甲上的日光渐渐变冷。她想起李星群说过的话:“百年胡化,民心早已不是汉心。” 那些士兵们虽不敢公然抢掠,却总在有意无意地用大启的规矩去丈量这片土地,而这片土地上的人,早已把契丹的弯刀和马奶酒,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士兵跑过来禀报,说西巷的契丹人不肯拆毡房建瓦房,还放火烧了送来的砖瓦。赵新兰揉了揉眉心,突然对亲卫说:“传我令,暂停换门牌,允许他们保留契丹服饰,但必须遵守大启律法。”
亲卫愣了愣:“那…… 发粮的事?”
“接着发,但要让他们用汉话道谢。” 赵新兰望着远处正在角力的契丹汉子,他们赤着上身,腰间的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和记忆里中原百姓的模样判若云泥,“慢慢来,百年的事,急不得。”
暮色降临时,冲突渐渐平息,却没人再去领粮。契丹人们聚在广场上,围着篝火烤羊肉,酒酣耳热时,有人弹起了马头琴,唱着东齐的战歌。玄甲军在街角布防,刀出鞘的声音和琴声混在一起,像根绷紧的弦,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
赵新兰站在府衙的高台上,望着那片跳动的火光。她知道,拿下大同府容易,可要让这些喝马奶、说胡语、视弯刀为性命的百姓认同比干和孔孟,比攻破十座城池还难。夜风里飘来羊肉的焦香,还有士兵们压抑的咳嗽声,这胡汉杂糅的气息,或许就是大同府未来的模样 —— 不是谁征服谁,而是在矛盾里,慢慢熬出一种新的活法。
府衙内的烛火燃到第五根时,赵新兰终于在案几前坐下。窗外传来契丹人饮酒高歌的喧闹,她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将那份写满条陈的纸卷推到一旁 —— 移风易俗的事,终究急不得。百年胡化早已浸透这片土地的肌理,就像巷尾那棵老槐树,根系里盘着的不仅是汉人的年轮,更有契丹人的马蹄印。
“把战功册取来。” 她对亲卫说,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
亲卫捧着厚重的账册进来,牛皮封面烫着 “大启西征战功录” 七个金字,翻开时纸页间还夹着战场带回的风干草屑。赵新兰提笔蘸墨,先在首页写下 “种师道” 三个字,笔尖顿了顿,想起这位老将军在天门阵前拄着长枪不倒的模样,补充道:“西部战场首功,协守太原,调度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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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可世” 的名字紧随其后。她想起那个总爱咧嘴笑的副将,在攻破大同城门时被流矢擦伤臂膀,却举着刀喊 “跟我冲”,血珠子溅在玄甲上像开了串红玛瑙。“破城先锋,斩将三员,身先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