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杨炯也顾不得身后谭花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忙提了趿拉着的靴子,快步追了上去。
栖云居的晨雾尚未散尽,绕过听竹轩外那丛疏朗的翠竹,便是通往星芹院的石子路,路两旁种着些辽地移植来的金露梅,此刻沾着露水,粉白的花瓣儿垂着,晶莹剔透。
可杨炯却无心赏玩,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说辞。
要知道,耶律拔芹这性子,吃软不吃硬,寻常的哄劝怕是听不进去,必得戳中她心坎里的事才行。她最在意的,一来是那漠北的四个牧场,二来便是生儿育女的念想,如今这两件事都被搁置,也难怪她要动气。
想着昨日在河边与谭花饮酒时的闲散,再对比此刻耶律拔芹的委屈,杨炯暗自懊恼:倒是自己疏忽了,她孤身一人在大华,无亲无故,除了自己,便只剩那点念想撑着,自己却还让她受这般气,实属不该。
正思忖间,已到了星芹院门口。
这院子是当初特意为耶律拔芹建的,院门上挂着块紫檀木匾,题着“星芹院”三个字,还是杨炯亲笔写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更添田园气息。
院门虚掩,推开门便见院里的景象。那株从辽地运来的沙棘树长得正盛,树下摆着张汉白玉石桌,桌上还放着昨日耶律拔芹用的银质茶盏,盏里的残茶早已凉透,连茶渍都凝在了盏壁上。
再往里走,便是正屋,屋门也大敞着,隐约能看见屋里人影晃动。
杨炯放轻脚步走近,隔着窗纱往里瞧,只见耶律拔芹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梳妆台前收拾行李。
她身上的月白夹衫已换了件石青色素面的襦裙,想来是嫌方才那身沾了气,此刻正将一件件衣物往个描金漆皮包袱里塞。
那包袱是耶律拔芹从辽国带来的,边角处绣着辽国皇室特有的云纹,此刻却被塞得鼓鼓囊囊,连她最爱的那件赤金点翠步摇,也被随意扔在衣物上,珠串碰撞着,发出细碎又沉闷的声响,显然是心绪不宁。
杨炯心下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是真把她惹急了,寻常时候,她最是爱惜这些首饰衣物,哪会这般胡乱对待?
杨炯定了定神,抬脚跨进屋里,刚要开口,耶律拔芹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低着头收拾,手指捏着件藕荷色绫绸裙,本是春日才裁的新样式,此刻却被她揉作一团,裙角的星芹绣纹都皱在了一起。
“拔芹!”杨炯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
耶律拔芹依旧不回头,只是收拾的动作更快了些,连呼吸都重了几分,显然是还在气头上。
杨炯无奈,只得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耶律拔芹的腰肢本就纤细,隔着薄薄的襦裙,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还有细微的颤抖,想来是又气又委屈。
“小奈棠,你听我说,昨日的事……”话还没说完,耶律拔芹突然猛地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掰他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怒意:“别叫我小奈棠!你去叫你的大奶牛去!我听不得你这虚情假意的话!”
耶律拔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脖颈绷得紧紧的,连耳尖都红了。
杨炯本想用力按住她,可转念一想,她身子才调养好没多久,若是真动了气伤了身子,反倒更糟。
当即,杨炯暗自嘀咕:这生气的女子,可比战场上的敌兵难对付多了,简直是比过年要宰的年猪还难按捺!
正琢磨着对策,忽然眼眸一转,计上心来。耶律拔芹最是在意自己,若是装出些意外,她定不会不管。
当下,杨炯手上的力道故意一松,借着耶律拔芹挣扎的力气,身子顺势往后一仰,“哎哟”一声轻呼,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落地时,杨炯特意用手肘在青砖地上磕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后便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紧闭,连呼吸都放得又浅又慢,装作后脑着地的模样。
耶律拔芹听得身后的声响,身子猛地一顿,收拾行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过身,见杨炯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心里先是咯噔一下,随即却又冷笑一声:“哼,又来这套!我才不上你的当!你爱躺就躺,最好永远别起来!”
嘴上虽这么说,可耶律拔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杨炯的脸上,手指也停在了包袱上,没再继续收拾。
耶律拔芹转过身,重新拿起那件藕荷色绫绸裙,想要接着往包袱里塞,可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好几次都没捏稳,裙子滑落在地。
耶律拔芹弯腰去捡,眼角的余光却总往杨炯那边瞟,见他依旧躺着不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难道是真摔着了?他方才那一下,磕得倒是挺重……
这般想着,耶律拔芹收拾的动作越来越慢,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别管他,是他活该”,另一个却又急着喊“快去看看,万一真伤着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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