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溟却仍是低着头,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前面的李淽,只觉那系在腿上的帕子如同烙铁般滚烫。
三人复又前行,气氛却比方才更加微妙。
李淽虽未回头,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深了几分。
行至一处较为平缓的坡地,李淽方放缓脚步,与二人并行。
她眼波流转,先在杨炯面上轻轻一绕,又落在李溟那红晕未褪的侧脸上,抿唇一笑,声音温软中带着几分戏谑:“方才远远瞧着,倒真真是欢喜冤家,只是这方式忒也别致了些。”
李淽刻意将“别致”二字咬得轻柔,却更添调侃之意。
杨炯饶是脸皮厚,此刻也被她说得有些赫然,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灵宓,你就莫要取笑我了。”
李溟更是羞得抬不起头,绞着衣袖,声如蚊蚋地替杨炯辩解道:“五姐……你、你别胡说!方才……方才只是……是他看我衣衫破了,才好心……”
“哦?是么?”李淽故作恍然,一双妙目笑吟吟地看着李溟,“如今倒知道替他分说了?方才不知是谁,在那葵花田里,又是打又是闹,恨不得将人家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轻轻一叹,语气转为怜惜,对着李溟道,“你呀,刚回京城那会儿,是何等模样?听闻李泽事败,替身惨死,便如失了魂一般,不管不顾地便要往那是非窝里闯,若非我拼死拦着,将你藏匿起来,又苦口婆心劝了你这些时日,你此刻焉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与人……‘切磋武艺’?”
李淽将“切磋武艺”四字说得意味深长,揶揄之意明显。
李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想起前些时日的绝望与冲动,以及五姐的维护之恩,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那脸色红白交错,当真如同开了染坊一般。
李淽见她已是羞窘难当,便也不再穷追猛打,只伸出纤指,轻轻点了点李溟的额头,笑嗔道:“罢了罢了,女儿家的心事,原也难猜。只是这‘死而复生’的人,火气倒比生前还旺些,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说罢,她自己先撑不住,以袖掩口,咯咯轻笑起来,笑声如风摇银铃,在山间清脆回荡。
杨炯见李溟被李淽调侃得几乎要钻地缝,心下又是好笑又是不忍,忙轻咳一声,岔开话头:“往事不可追,你……今后有何打算?”
李溟如蒙大赦,立刻抬头接口,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事已至此,京城已无我立锥之地。想来……也只能重回南疆,执掌朱雀卫了。”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杨炯听了,却是微微皱眉,沉吟道:“此路怕是不通。你于军前自刎,众目睽睽,三军皆见。即便南疆军中多是你旧部,可信赖,但你若骤然再现身,如何向朝廷、向天下人解释?必然惹来无数猜疑与风波,于你、于大局,皆非善策。”
李溟一时默然。她何尝不知此理?只是除了朱雀卫,她竟不知自己还能去往何处。
半晌,她才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迷茫与认命:“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杨炯目光投向远处苍茫山色,思索片刻,方缓缓道:“原定的金蝉脱壳之计,仍可施行。你悄然返回南疆,自己寻个恰当的时机,‘病故’也好,‘意外’身亡也罢,总之,要让‘李溟’这个人,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之后,你便挑选一批绝对忠诚的心腹精锐,脱离朱雀卫,潜入孔雀帝国境内。”
杨炯顿了顿,语气转为郑重,“届时,我会以秘密渠道,陆续为你提供粮草辎重,以及最新式的火器支援。切记,孔雀帝国内部教派林立,纷争不断,我们无需费力去调和理顺,更不必令其彻底臣服、纳土归疆。我们的目标,是夺取恒河以北的丰腴之地,尤其是那开伯尔山口,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
李溟闻言,凤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你的意思,是让我冒充孔雀帝国之人,在其境内搅动风云?”
杨炯摇头:“倒也未必非要冒充某一特定族裔。那里民族繁杂,你可视情况便宜行事,或伪装商队,或假托流亡贵族,甚至自立山头皆可。
关键在于,要圆好你这个‘身份’的来历,莫要引人疑心,尤其是要避开以前相熟之人。”
李溟微微颔首。她本是聪慧果决之人,一经点拨,便知此事虽险,却是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出路,而且海阔天空,任她驰骋。
想到那曾与她多次交手的孔雀帝国,以及更西方广袤未知的天地,她骨子里那份属于将领的冒险与征服欲不禁被点燃。
朱雀卫虽是她心血,但既已交还朝廷,且自己已是“已死”之身,倒也无需过多留恋。经此一番生死跌宕,她心境亦变,确如杨炯所言,该为自己活上一回了。
心念既定,李溟那敏锐的军事嗅觉立刻捕捉到杨炯战略布局中的关键,蹙眉问道:“那开伯尔山口……竟如此重要?值得你特别点出,甚至连孔雀帝国广袤国土都可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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