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秋看着女儿即便在梦中仍微蹙的眉头,心中叹息更重了几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在这忧虑中朦胧睡去。
月挂中天,万籁俱寂。
一个幽灵般的黑影在月光投下的屋角暗影中骤然浮现。其身影疾如鬼魅,却落地无声,仿佛一缕毫无重量的青烟。
黑影首先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至华山派弟子歇息的几间厢房窗前,探出一管极细的铜吹筒,对准窗纸缝隙,一缕极淡的青烟无声注入。
房内响起几声微不可察的鼾声,随后声音愈来愈大,显然已经睡熟,五毒教的“十香软筋散”,果真名不虚传。
黑影旋即倒掠上房,足尖轻点瓦片,发出细微如露滴的声音。身如轻羽,快得只剩一道在屋脊上疾掠的淡痕,兔起鹘落间已至峨眉祖师堂屋脊。
黑影俯身,极尽轻巧地掀开一片瓦,向下窥探。
堂内灯烛昏黄,映照四壁祖师画像,面容在光影里模糊不清,却更显肃穆威严。静玄真人孤独地跪在中央蒲团上,面对巍峨祖师牌位,身形虽挺拔,鬓角花发在光影中丝丝颤动,眼角眉梢挂着难以言喻的枯槁倦容与深重悲怆。
“祖师在上,”静玄的声音干涩颤抖,在空旷的大堂里幽幽回荡,“弟子无能!竟不能守住峨眉道统不失于外人之手,此皆弟子之过!”
她深深垂首,额头几乎触地,“如今那朝廷鹰犬威压如雷霆压顶,八公主之谕,携中枢之威,江湖门宗如草芥败亡。弟子心中清楚,抵抗已是徒劳,不过是让这峨眉山涂满年轻弟子的鲜血。她们个个赤诚向道,清白如莲。弟子怎能……怎能令她们随我一同赴死?”
话落,她抬起头,两行清泪无声滑过苍白的面颊。
堂内檀香缭绕,祖师牌位巍然矗立,却听不见一丝回响。
“祖师爷!静玄无能,万不得已,唯有……唯有……”
语声哽住,语不成音。
静玄缓缓站起,悲怆的双眸亮起一丝决绝的光芒。她脚步微带踉跄,转身走向供奉桌下不起眼处。手探入桌面下侧,在某个机钮处一拨一按,只听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供桌旁一块平整的青石地砖缓缓无声凹陷下去,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暗格。
静玄俯身,从格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三册色泽陈旧的线装书册。
屋顶之上,黑影的呼吸骤然重了一分。在烛火微光映照之下,看得分明,第一本书蓝色封面上赫然是四个古朴篆字:《玉女剑法》!
黑影罩巾下的眼睛瞬间炽亮,呼吸亦不免急促几分。
“谁?!”
就在这呼吸细微变化的刹那,静玄真人身形巨震,猝然抬头,锐利如剑的目光直刺屋顶破洞处。
说时迟那时快。
哗啦啦——
一片屋瓦碎裂声刺破死寂,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挟着屋顶灰尘瓦砾,如陨星直坠而下。
那人影尚在空中,却已是拧身吐气,凝聚毕生功力的一掌当胸罩来。掌风惨烈,竟带着刺耳的破空锐啸。
这一下来虽快,静玄真人应变更是出神入化,虽惊不乱。她不闪不避,右手倏地化为一个极其飘逸曼妙的圆弧,五指如抚琴拈花,快若流星赶月,于电光石火间搭上黑衣人手腕要穴。
左手如影随形疾探,爪风凌厉。只一抓一扯,便将蒙面黑巾撕落。手上激荡的气劲更是如无数细针,瞬间刺透了黑衣人脸上用以乔装的胡须粉膏,露出真容。
“穆素风——!!!”静玄看清来人面目,不惊反笑,嘴角扯出一个无限鄙薄的狰狞弧度,“好一个华山掌门!君子!果然是大大的君子!!!”
穆素风面巾被揭,脸上却无丝毫被戳穿的慌乱与羞愤,反而浮现出平静邪笑,眼中凶光如嗜血的毒蛇死死盯住猎物,口中话语冰寒带刺:“哼!老尼姑,你目光何其短浅!整个江湖,就是被你们这等迂腐顽固、死抱门户私见之辈拖入死境,才被佛道两家死死踩在脚下数十年!如今皇权为天,风云激荡,未来执掌这武林牛耳、光耀天下门楣者,舍我华山其谁?!”
“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静玄纵声长笑,笑声里充满悲愤与讥嘲,“就凭你这等心术不正……”
狂笑戛然而止,她脸色骤然变得死灰一片,胸腔猛地剧烈起伏,一股难以遏制的腥甜直冲喉头,“噗——”
一大口浓稠乌黑、散发着腥臭毒气的血块喷溅而出,染黑了面前蒲团,污了衣襟。
静玄心头骇然炸裂,低头看向自己方才撕面巾的右手,五指青黑之色已如蛛网般迅速蔓延,指尖乌紫发胀,那麻木与灼热已刺入骨髓。
“苦也!”念头刚起,一阵裹挟着浓烈腥腐气味的风声已至身前。
穆素风那只曾暗中施展五毒掌的右手,此刻再无遮掩,掌心乌黑发亮,掌心纹路都化作盘踞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