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有人撞到了菜畦边的木牌。阿恒刻的 “守” 字木牌应声而倒,却被一只沾满泥污的小手迅速扶起。苏羽眼角的余光瞥见,是阿禾举着石头从地窖里跑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举着木棍的孩子。
流寇们愣住的片刻,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赵武带着许昌卫的骑兵冲过石桥,玄色的甲胄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为首的流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箭射穿了手腕。
“文若先生说过,” 赵武勒马停在学舍门前,弓弦上的箭依旧指着流寇,“这学舍是天下的火种,谁也不能碰。”
战后的学舍弥漫着草药味。阿禾的额头缠着布条,却仍举着木棍在院子里巡逻。苏羽蹲在菜畦边,将阿恒刻的木牌重新插好。新长的豆苗绕过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曳。
赵武临走时留下更多的兵卒:“魏王说了,要护着这学舍。” 他望着门楣上的木牌,忽然笑了,“先生当年说的没错,火种真的能燎原。”
秋收时,学舍的菜园堆满了南瓜和萝卜。孩子们将最大的南瓜切开,掏出种子晾晒在窗台上。阿恒在装种子的陶罐上刻了 “守” 字,这次的笔画已沉稳了许多。
苏羽拆开新到的信函,是许昌来的消息。信里说,荀彧当年种下的那棵槐树,如今已亭亭如盖。他忽然想起那个冬夜,荀彧说乱世如长夜,总有人要做提灯人。
苏羽将信纸凑近油灯,橘色的光晕里,“亭亭如盖” 四个字仿佛带着暖意。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石阶,他忽然想起荀彧当年亲手拓印的《仓颉篇》,那些磨损的竹简边缘,还留着先生反复摩挲的痕迹。
“先生,许昌来的信里说什么?” 阿禾端着药碗走进来,额角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隐现。去年深秋她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时嘴里还念叨着要给菜窖加固,如今嗓音里总带着点沙哑。
苏羽将信纸折好塞进木盒:“说那边的槐树开花了,落得满地都是。”
阿禾眨了眨眼:“就像咱们后院的杏花?” 她去年春天在断墙下种了株杏树,如今已抽出新枝。
“是啊。” 苏羽接过药碗,碗底的药渣沉淀成奇怪的形状,“明天教你们写‘槐’字吧。”
深夜的学舍总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苏羽提着油灯巡视,见阿恒的窗纸上还映着身影。推门进去,少年正对着陶罐上的 “守” 字发呆,案几上摊着半截竹简书,是新抄的《诗经》。
“睡不着?” 苏羽将油灯往案前挪了挪。
阿恒指尖划过木痕:“先生,许昌是不是很远?” 他去年跟着送粮队去过邻县,回来后总说要走出这片山。
“翻过七座山,再过三条河就到了。” 苏羽想起荀彧当年描述的许昌城,朱雀大街上的槐树能遮住半条街,“等你把《春秋》抄完,我就带你去看看。”
少年眼里亮起光,却又低下头:“可学舍怎么办?” 菜畦里的萝卜该间苗了,阿禾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羽望着陶罐上日渐沉稳的刻痕,忽然想起荀彧说过的话:“真正的守,不是困在一方天地里。” 他拿起案上的刻刀,在 “守” 字旁边添了个小小的 “行”,“就像种子,总要落地生根,才能长成森林。”
开春时,学舍来了位不速之客。那人穿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把锈剑,站在槐树下张望许久,见着晾晒的草药才上前问路。
“敢问这里可是苏先生的学舍?” 他声音沙哑,眼角有道深疤。
苏羽正在翻晒黄芪,闻言直起身:“正是,壮士找我有事?”
那人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露出半块玉佩,玉上刻着 “文若” 二字。“在下是徐州来的,这是家主临终前嘱咐交给先生的。” 他眼圈泛红,“家主说,当年若不是文若先生派的人护送,我们全族都活不过那场兵灾。”
苏羽指尖抚过玉佩上的裂痕,那是当年战乱留下的痕迹。他想起荀彧总说,乱世里人命如草芥,能多护一个是一个。
“家主让我带句话,” 来人声音发颤,“徐州的乡学重新开了,孩子们都在念先生编的蒙书。”
送走客人时,阿禾正在教新入学的孩童辨认草药。那几个孩子是逃难来的,怯生生地躲在门后,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野果。
“先生,他们说家里的房子被烧了。” 阿禾把晒干的金银花收进陶罐,“我教他们认止血的药草好不好?”
苏羽望着菜畦里新插的木牌,上面是孩童歪歪扭扭的字迹。“好啊,” 他忽然笑了,“再教他们写‘生’字。”
入夏后雨水连绵,山洪冲垮了后山的栈道。赵武派来的兵卒正忙着抢修,孩子们就提着竹篮送吃食。阿恒学会了编草绳,将晾干的茅草搓成绳索递给兵卒,手腕上勒出深深的红痕。
这章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