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德握住儿女之手缓缓垂落,心跳消失,晚霞映红她眉梢,是曾凌风骋翼,经霜锤炼,横戈跃马,冲锋陷阵,平安叛乱的女将铁血色,她想起夫君容颜,是曾并肩作战,志同道合,安邦定国的伴侣。
阖眼,离世。
倏忽,晚霞自天敛,漆黑幕暗降,一代将星陨,山茶苍白颜,乌云蔽日,狂风大雨摧残梧桐嫩叶,垂落折枝,门前山茶花树拦腰折断,滂沱大雨于青色砖石溅起惊涛骇浪,拍打几道崩溃,悲痛欲绝之影。
穆景翊擦拭母亲口角血迹,他日夜思念母亲,后悔方才不该去拿月饼,抱紧母亲手臂,哭道:
“阿娘,对不起,在宫里,宫女内官欺负我,只给我馒头馊菜,我没忍住,想尝一口阿娘做的月饼。”
穆锦安抱紧母亲,小手抬母亲眼皮,想让母亲睁眼看看她,但母亲许久都不曾应声,她痛哭悲声:
“阿娘,您醒醒,您别不要我,我恨他,亲臣永睽携,空阒幽残年...”
李晟煌确认荣德没了呼吸,慌忙捂住穆锦安嘴巴,生怕被人听到,穆锦安狠狠咬他手背虎口处,愤恨眼神仇视他:
“是你送毒酒,害死我阿娘。”
李晟煌愣住,方才他喝酒时,荣德捂住穆锦安眼睛,她未看到,第二杯酒,他还未来得及喝,他看见妹妹突然离世,心中悲痛不已,红着眼睛解释:
“你外祖父给的酒,无毒,舅舅方才喝过,舅舅可以再喝一盅。”
穆锦安推开他手,跑到雕花兵器架,拿起一把横刀,拔刀出鞘,使出全身力气,一刀用力砍向李晟煌,一双眼充满戾气:
“宫中物多诡,定是你使卑鄙手段,我要杀你,为我阿娘报仇,外祖父抢走我哥哥,冤枉我阿爹。”
李晟煌躲避两次,看清她砍向他颈侧,招招毙命,他只好夺过横刀,握住她两小手,他用银针仔细查验荣德用过的酒盅,和那壶酒,并未有任何毒迹,屋内也不见伺候的人,他寻荣德身边伺候的婢女,那位李嬷嬷已被人杀害。
消息很快传回紫明宫朝隆殿,明帝本在批阅奏折,听到此言,大脑空白,眼瞳被泪花浸透,浓墨一笔覆其明,心口剜痛,不可思议看向奏禀的内官,龙颜大怒:
“什么?荣德薨了?上午不还好好地在殿外骂我,太医说中毒?送的不是清酒吗?朕只是想让她认错,即刻传太子进宫!令刑部给朕查清,是何人下毒,朕要诛他九族!”
内官很快离开,所有伺候的宫女内官皆离去,朝隆殿时而传来帝王哽咽声,他抬眸望向青龙擒虎丹青,这是他第一次谋局失算,烛光映他红肿眼眶,一双丹凤眼哀痛愧疚:
“来世平常姓,无因帝不幸,她见我的最后一面,竟含怨恨。”
传旨内官至东宫,李晟煌隐隐不安,深夜进宫,前所未有,他看向身旁妻儿,抱紧妻子,交代道:
“月儿,帝王家本就波诡云谲,福祸难测,若我有事,你要抚养荣德的两个孩子,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对不起。”
江筱月握紧夫君手掌,她得到的宠爱与夫君深情,于皇室所有女子来说,已是不可思议,她眼中噙满泪水,依依不舍:
“月儿此生得夫君厚爱,已无遗憾,别拂逆陛下,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李晟煌抱起李璟晔,瞧一眼儿子腰间系着的玉佩,这枚玉佩历经多代帝王,荣德送于李璟晔,想必与他所思相同,他抚摸儿子脸颊,寄以重托:
“璟晔,皇祖父,为父并未给你姑姑下毒,若穆表妹怨恨你,你绝不可欺她。”
“十日前,为父问你志向,你言天下女子艰难,你志为其易律,予女子科举、为官、坐商、婚嫁公平之机,为父便知,你不同常人,日后,无论你身处何境,皆冷静思全,忍辱负重,方存机缘,拨云雾,睹青天,为父遗憾,三载出征,只教你十日。”
“征战天下,所乘所赖,源自百姓,一将功成万骨枯,荣耀应冠以百姓,而非皇族、门阀一姓。百家姓不该为崔卢王郑几家姓而驱逐,千万寒门不该跪于门阀,是百姓载帝,而非帝养民。”
“坐拥江山不难,可尊重女子,令其与男同位,登天艰之,若女无能,男故防之千载?人皆惧失权,不足私心愤欲,越为智才能士,越被忌惮防之。”
“欲盼江山鼎盛,定现男女同席、同位、同律、同权,世间阴阳,天地载物,衍国男女,只有作为人、生天下的女子,得公平之机,其他制度才可公平,如此,文化、政治、经济、律法,*史才可真正进步,国方为天地强国、大国、盛国。”
李璟晔双手捧父亲脸颊,他可以听懂,但他不想父亲有任何危险,眼眶泛泪花:
“父王,儿子谨记,但儿子要和您一起看江山鼎盛,您要回来。”
霜影柔和,庭院静谧,青年高大身影于幽深夜色消失,夏风掠盛安城千家万户,吹拂屋檐高灯,层层莲绽。
李晟煌望向身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