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晚了从不啰嗦,自己生病也硬扛着不麻烦我。”
“她如今独立得不得了,什么事都不靠我!”
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他醉醺醺回到家。
迎接他的是空荡的玄关——林静常穿的拖鞋不见了。
衣柜里属于她的那半边空了大半。
梳妆台上所有物品消失无踪,只剩一枚婚戒压着张纸。
纸上只有一句话:“你成功了。”
李伟这时才惊觉,妻子不是被他逼得独立,而是彻底对他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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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重重把酒杯砸在油腻腻的转盘上,一声脆响压过了包厢里嗡嗡的喧闹。他脸颊涨红,像熟透的猪肝,脖子上的青筋随着得意的话语一鼓一鼓。“看见没?”他环视一周,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些同样醉醺醺、眼神飘忽的男人,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粗砺的、不容置疑的炫耀,“我老婆?呵,早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驯服了!懂吗?”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人脸上,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嘴:“老子几点回家,她屁都不敢放一个!规规矩矩,连个电话都不打来烦你!生病?自己扛着呗!上回发烧快四十度,愣是没吭一声,第二天照样爬起来收拾屋子,给我做早饭!懂不懂?这就叫‘懂事’!”他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乱跳,仿佛这寂静无声的顺从是他亲手打造、最值得骄傲的勋章。
同桌的王胖子眼神迷离,竖起油腻的大拇指,舌头打着卷儿:“伟哥,牛……牛啊!嫂子这境界,真……真没话说!”
“境界?”李伟嗤笑一声,鼻腔里喷出浓重的酒气,“什么境界?这叫规矩!女人嘛,就得让她知道谁是天!现在?嘿,独立得很!”他刻意加重了“独立”二字,仿佛这是他在婚姻战场上缴获的最显赫战利品,“什么事都不靠我!省心,忒省心!”
这“省心”二字,像一道无形的符咒,轻易就点燃了酒桌上其他男人眼中混杂着疲惫与隐秘渴望的光。他们纷纷附和,酒杯碰撞声、粗嘎的赞叹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浑浊的热浪,将李伟托举得更高。他在这片廉价的、酒气熏蒸的艳羡里沉浮,如同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凯旋的号角在他耳边轰鸣。驯服妻子的过程在他醉醺醺的脑海里模糊不清,只剩下此刻这令人膨胀的“成功”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无比熨帖。
深夜的寒气像刀子,劈开他周身裹挟的酒气。李伟脚步踉跄,钥匙在锁孔里费劲地搅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咔哒”一声解脱的轻响。他重重撞开门,带着一身烟酒混合的浊气扑进玄关。脚下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探,想踢掉皮鞋,却踢了个空。
他迟钝地低下头。
玄关昏黄的感应灯下,本该并排放着两双拖鞋的地方,此刻只孤零零地躺着他那双灰扑扑的棉拖。属于林静的那双浅米色、毛绒绒的拖鞋,不见了。那片空出来的瓷砖地,光洁,冰冷,反射着一点惨白的光,像一个突兀的伤口,张着沉默的嘴。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说不清的慌乱,瞬间冲淡了酒意。他趿拉着自己的拖鞋,脚步不稳地冲进卧室。顶灯被他粗暴地按亮,刺目的白光瞬间灌满房间。
他径直扑向那占据一整面墙的衣柜,哗啦一声猛地拉开柜门。巨大的空间里,属于他的那半边,衣服依旧挤挤挨挨,散发着樟脑球和陈旧烟草混合的沉闷气味。而另一边——林静的那半边——空了。
不是少了几件衣服的凌乱,而是被彻底清空后留下的巨大空白。只剩下几枚孤零零的、没有撤走的空衣架,还挂在冰冷的金属横杆上,微微摇晃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碰撞声,像是对这巨大寂静的微弱嘲讽。那空荡荡的半边衣柜,像被野兽狠狠撕咬掉一大块皮肉,袒露着刺眼的苍白内里。
李伟的心脏猛地一沉,酒彻底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喉咙。他猛地转身,视线像失控的探照灯,疯狂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梳妆台!他跌跌撞撞扑过去。
那面椭圆形的梳妆镜,此刻清晰地映照出他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镜前一片荒芜。曾经摆得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那些散发着各种香气、承载着林静生活痕迹的乳液、精华、口红、首饰盒——统统消失了。台面上纤尘不染,光滑得如同从未被使用过。
只有一样东西,突兀地留在那片空旷的正中央。
一枚小小的、铂金色的婚戒。它那么轻,那么小,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压在一张折叠整齐的白色便签纸上。戒指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顶灯下幽幽闪烁,刺得李伟眼睛生疼。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冷僵硬,几乎不听使唤。他拨开那枚戒指,它滚落在光滑的台面上,发出清脆又空洞的一声“叮”。他拿起那张纸,薄薄的纸片仿佛有千钧重,在他手中簌簌抖动。
他展开它。
纸上没有称谓,没有落款,没有任何多余的字迹。只有一行用黑色中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