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军对于百姓投军入伍一事的点卯造册,历来是各营轮流派人当值。李长安正式投军的这一天,当值点卯,把他的名字写在云中军的军书上的,是一个叫老梁的伍长。
李长安此刻还不知道的是,“老梁”这个不是名字的名字后来成为他经历的漫长人生里一直萦绕心头的几个名字之一。
梁伍长是个头发花白,神态沧桑的中年人。李长安第一眼看到这个坐在一张长条方桌后面点卯的中年伍长的时候就觉得他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消沉,比自己这个“情场失意”的还要更甚那么几分。
据赵平川打听来的消息,这位老伍长是云州大营里排的上号的老人了。铁打的营盘,一茬一茬的兵,日子久了就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老兵头叫啥,只知道姓梁,所以大伙都管他叫“老梁头”。
云州郡在端岳王朝的正北方,这里也是北边突勒人草原疆域的正南端。常年兵戈,战事不断,当兵死沙场不计其数,所以能在云中军的云州大营里当兵当二十多年着实是个技术活,而老梁头对这门技术那绝对是行家里手,颇有“大匠风度”了。只不过当年跟他一起进军营那一波新兵,据说现如今有些在军营里已经官衔高得能吓死个人,也有些坟头草已经长了半人高,但老伍长依然还只是个伍长。
说话间老梁已经把李长安三人的名字写在了军书上,抬头认真看了眼面前这三人,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好一个“岁岁年年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一年都有各种各样的年轻人来云州参军,然后这些年轻人里又会有很多人上了战场就没再下来,再然后下一个年头再来新人。
老梁每一回招兵,都会问一个相同的问题,为什么从军?他一直觉得从军这趟路,有点念想才能过的轻松一点点。
面对着对面这个在军营里呆得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的老伍长的问话,李长安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刘文周的反应最干脆,感觉他连一瞬的思索都没用到,脱口而出:“只是想做些不那么无聊的事情。”老梁看了刘文周一眼,对于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赵平川的反应明显就犹豫了很多。说到为什么从凉州舍近求远来云中都督府参军这件事,赵平川的反应总是很奇怪,这是后来很长时间里李长安总结出来的规律,而且他基本上没有一次是正面明确回答这个问题的,包括投军第一天老梁问的这一次。所以,李长安后来总是恶意的揣测,赵平川这家伙该不是个从凉州大牢里跑出来的逃犯吧?
李长安的回答跟昨夜初见刘文周和赵平川时说的一样,想着证明一下自己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之类的。
对于这三个年轻人的回答,老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也不做评价。这些年他基本每年都能到这校场上看一看新来的兵,所以问这个问题也不是问了一个两个而已,千奇百怪的回答比比皆是,这三个相对还是属于比较正常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说不说实话都不打紧,是不是心里话也不重要,问一问也只是让他们能在心里想一想,算埋下个种子罢了。“日子难过”会像那农家肥一样,帮着种子发芽生长抽条开花结果,然后年复一年的,这树苗就越长越大成为参天巨木,到最后再以此来熬着那度日的艰难。
老梁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继续问,都会些什么?不用太多,一两样也行。
也许是征战从未止息的缘故,端岳王朝举国尚武,任侠之风盛行,从军打仗的年轻人,拳脚功夫出色的大有人在。从军之初,负责当值点卯的值官一般都会对此有所了解,也好准确的将这些人分到不同的营里更好地发挥作用。
刘文周是个儒生,李长安最开始觉着他大概不擅长这些,可没有料到的是,这个整天抱着一本破棋谱研究的瘦弱文人居然是个能做到百步穿杨的箭道高手!而且刘文周的骑术与他的箭术相比也不遑多让。这一点,不光是出乎李长安的预料,很明显赵平川也没有想到,所以看到刘文周就那么一边纵马一边稳稳拉开一张六石强弓,射出去的箭矢正中百步开外的靶心的时候,赵平川张着嘴愣了好有那么一会。李长安也愣了一下,想了想倒也表示理解。虽说一贯里书生文弱,但是作为儒家门生,儒家门楣不倒,君子六艺其实也不是说笑的。
凉州人天生勇武好战,作为一名地道的凉州汉子,赵平川自然对弓马武艺也不陌生,拉开一张六石弓张弓搭箭一样不带手抖的。李长安作为压境压了六年的三境巅峰的武夫,他隐隐觉得这姓赵的年轻人似乎也不只是个简单的武艺傍身,至于他的武道究竟是个什么水准目前还看不出来。
至于李长安自己,那就更简单了。虽说被自己的皇帝父亲强令不许破境,但是三境巅峰的武夫,已然是普通人眼里远远高不可攀的大高手。加上他作为皇子,自小跟着大皇兄李长陵进出太学跟逛御花园似的,后来更是自己上手文武兼修。读书习武这些事他其实一直也不怎么认真,但是作为尚武的端岳朝的皇子,对于这种事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连个参军的试炼都过不去。
看到这里,老梁大概心里有数,这三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