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友嘉不服气啊,他有状师,他证据确凿,可是这青天大老爷,非但看不到他的冤屈,还要让他赔十五银,他就是不赔,非要赖着。
“等下,这刘友嘉有病吗?”朱翊钧打断了王崇古的案情陈述,摊开手说道:“松江府的诉棍状师可不便宜吧,哪怕是这么个案子,前前后后,最起码得二十银了吧。”
“给马三强五银就能善了,非要给诉棍状师二十银?”
王崇古摇头说道:“陛下,在北衙请一个状师二十银,在松江府得三十银,在上海县得四十银。”
上海县的银子是沪银,和别的地方银子不一样,购买力有点弱,二十银是北衙的价格,四十银才是上海的。
“也是,大象粪便都能卖出去的地方,是朕狭隘了。”朱翊钧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上海的昂贵。
王崇古接着说道:“刘友嘉不是有病,他就是要立规矩!日后谁在工坊里受了伤,敢问他要钱赔偿,他能把对方告去坐牢,日后就没人敢索要赔偿了。”
“姚光启这个人,陛下也是知道的,自从拜了凌部堂为座师后,就完全变了样儿,判了刘友嘉赔十五银。”
“刘友嘉不肯赔,就找到上海县的地头蛇徐四海帮他出面,要打马三强一顿,给他点教训瞧瞧。”
“徐四海遣了四人,到了马三强家里,就狠揍了马三强一顿,马三强母重病卧床,起身阻拦,被推了下,磕在桌角,磕的不巧,人直接就走了。”
“马三强的妻子极其貌美,这四人本就是地痞流氓,看人貌美就强淫了马三强妻子。”
“妻子不堪其辱,次日就跳了井,孩子受到了惊吓,三日后也死了。”
朱翊钧的拳头立刻攥紧了,平静的问道:“后来呢?”
朱翊钧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就是看不了这种苦难,他不知道也就罢了,他知道了,就一定要管。
王崇古无奈的说道:“上海县派了衙役捕快查案,但马三强等不及了,把刀磨快,从狗洞潜入刘友嘉的家宅之中,等到子时,摸黑开始杀人,一整夜,刘友嘉一家十三口,都成了刀下亡魂。”
“这马三强想自杀,但他被家丁们给摁住,扭送了县衙。”
朱翊钧听到这里松开了拳头说道:“活该。”
“陛下,马三强杀人满门,连孩子都杀了。”王崇古提醒陛下,马三强是杀人犯,而且是凶犯,把人家满门都杀光了。
朱翊钧摆手说道:“逼着穷民苦力,穷死、饿死、困死,还不许穷民苦力拼命了?哪有这般道理?!这刘友嘉当初给五银就了事了,他非要去告状,告状不成就买凶,刘友嘉死了满门,那马三强没死满门吗!”
“他刘友嘉该遭此劫!下地狱跟阎王爷说去吧!”
王崇古都被皇帝说乱了,整理了下思路才说道:“是徐四海派遣了四人前往马三强家中,刘友嘉只是想打马三强一顿,而不是害马三强满门。”
“此风不可长,私斗之风必然再起。”
王崇古是来为儿子求情的,结果先跟陛下普及律法的基本概念了,陛下这个判罚,只会加重私斗。
“你这话不对,朝廷要慢慢查案,查来查去,真的能给马三强一个公道吗?人已经死了,马三强的老母亲死了,妻子自杀了,孩子病死了!”
“朕看衙门根本不能给他公道,不是刘友嘉苦苦相逼,何来此事?”
““这也不是私斗的问题。”
“民勇于公斗,怯于私斗,是因为有律严明,私斗压过公战,是上无治枉之官,下有重类之党,则私斗过于公战,木石锐于干戈!”
“你跟朕说法理,马三强母亲、妻子、孩子找阎王爷说法理去?”朱翊钧连连摇头说道。
如果上位者不能惩治枉法官员,下层又有相互勾结的宗族势力,那么私斗之风才会超过公战,普通百姓手中的木棒石块,都会比干戈这些武器更具杀伤力。
这都是老祖宗的智慧,朱翊钧也从不觉得自己还能比老祖宗聪明。
这不是私斗,是一个阶级对一个阶级的压迫,才导致的反抗,绝非私斗二字可以简单概括。
“陛下稍待。”王崇古年纪大了,陛下从小就能言善辩,逻辑缜密且清晰,而且把矛盾说、阶级论作为治国纲常,身体力行的去实践。
一时间,王崇古都不知道如何去反驳陛下了。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上海县处置不了,移送了松江府府衙,臣的儿子王谦受理了此案。”王崇古先回避了陛下的责问,而是把事情讲完。
朱翊钧追问道:“对,王次辅是来为王谦求情的,王谦是如何处置的?”
“王谦草菅人命。”王崇古一脸无奈的说道,本来矛盾激化到这个地步,王谦作为松江知府,应该想办法让事情平息,而不是进一步加剧矛盾。
但王谦偏不,他把马三强收押之后,带着衙役把徐四海这些城中坐寇,给抓了。
徐四海在上海县也算是有名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