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尽,铜虎不容分说,一把将他光秃秃的脑袋摁进了磨槽里。
妙心顿时叫冷水激得皮肤起栗,双手在冷水里不住挣扎,搅散了冰屑血沫,水面不住浮出眼球、头发、断骨、碎肉……
磨去七魄?说得好听!
大磨之中,石齿磋磨,哪儿能那般精准仔细?“运气好”的磨成新魂去投胎,“运气差”的只成碎屑、齑粉,混着冰水冲进沟渠,流入东海,变作李长安一行曾在海眼尸林里惊鸿一瞥的残魂碎片。
铜虎把妙心提出来,老和尚须眉被冷风一冻,霎时结起一层霜,把血糊糊都凝在了脸上。他养尊处优数百年,烧的炭是用碳粉混着香膏成的,走的路是用绫罗绸缎铺的,何曾沾染这等恶臭污秽?
当即干呕不已,惊怒大喊:
“放肆!我乃……”
连话带脸又被摁了下去。
“你这秃驴是个什么祖师?什么神佛?世人敬你,畏你,你却拿投胎唬着他们投入这屠宰洞,送进碾魂磨。想那鬼王被称作万恶之首,呸!它也配?那一窝恶鬼敞开肚子,也不过吃几千万把人,何如尔等叫多少人魂飞魄散?百万?千万?!”
铜虎目裂尽眦,压着妙心后脑死死不放,直到他因窒息而失禁,裤脚滴答着骚臭热流,才肯松手。
妙心跌坐在地,一边干呕,一边大口地喘息,而后又怔怔盯着身下黄色的污雪许久。
再抬头。已然歇斯底里。
“与我何干?与我何干!是他们蠢,是你们笨!你们就没想过,钱塘一年有多少新生儿,两万?三万?又有多少本地活人死,外地死人来,八万?十万?”
已然歇斯底里。
“年年都有千千万万的鬼一窝蜂要做人,可钱塘哪来这许多肚皮给他们投胎?我能怎么办?告诉这帮子厉鬼恶鬼,钱塘活人太少死人太多,你们都投不了胎?还不是只能通通投入石磨,谁作新生,谁作齑粉,全凭运道。”
妙心凄凄怪笑起来,恶狠狠瞪着铜虎。
“六百年前,钱塘还没有这化生洞天,阴阳不通,人鬼杂处,死人个个不得托生,活人家家尽下死胎,是我等厘定阴阳,是我等掘洞天,铸大磨,是我等重建了轮回!如此,轮转寺才能跻身十三家。如此,钱塘才得享安宁繁荣。些许残魂碎魄,不过白玉上一点微瑕,金身上一点黑墨!”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冻得青白的面皮上泛起血色。
“你问我过错?假如易地而处……”
他猛回头望向李长安。
“府君,你才是真豪杰,真正的城隍爷,你告诉我,千千万万个死人投胎不得,眼见要变厉作祟,我该怎么办?”
道士凝望石壁,不发一语。
他又急转头看向法严。
“祖师,你才是真祖师,真正的在世神佛,你告诉我,千千万万个信徒抱着死胎、抱着痴呆儿,上门哀求慈悲,我又能怎么办?”
和尚跪地诵经,无有回应。
两人的沉默,叫妙心以为得胜,脸上才显出点快意。
“怎么办?”
铜虎已厉声道:
“我来教你怎么办?!”
又将他揪起,却没再摁进磨槽,反而外拖去。
妙心预感不妙,急切地嚷嚷起来:“恶贼!你要作甚?我十三家同气连枝,你若敢……呜呜。”
铜虎嫌他聒噪,扣住他的牙关,又途经印善和尚,听他半死不活呻吟耳烦,也将其一并提起来,带到寒池边上。
着令鬼卒押来一个护法,护法蓄着长须。
“尔等所谓轮回如何操持,一一说来。”
长须护法却向铜虎呸了一口,骂道:“没影贼!”
“好胆量。”
铜虎点头,摘掉了他的脑袋。
接着,又押来一个身形精瘦护法。
依旧问他。
“如何轮回?”
瘦护法盘膝而坐,闭目不言。
“有骨气。”
铜虎夸赞,将其撕作两半。
再押一个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护法,他向妙心磕了几个响头,就这么匍匐埋着脸,虽哆嗦不止,却仍不发一言。
“难得忠心。”
铜虎叹了一声,剜出了他的心肝。
如是,连杀护法十余人,直到一圆脸短须者,终于才肯开口。
“禀告武判爷爷,鬼乃人之余,是活人一气不散,既是气,便先得投入大寒池,冻凝身形,方可投入大磨。”
他不敢隐瞒,哆哆嗦嗦老实道来。
地窟下有四口大寒池,其名分别是“阿吒吒”,池水色青;“虎虎婆”,池水色黛;“优钵罗”,池水色皂;“钵特摩”,池水色墨。
铜虎将妙心、印真剥了衣衫,丢进第一口寒池“阿吒吒”里。
印真好说,秤砣似的沉了底,池中青水冰寒如针能刺入肌肤,顿叫他身体僵直,唯舌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