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马车的车门被外面的侍从恭敬地打开,冰冷的、带着雨水气息的风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
泽丽莎没有立刻下车,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缓慢与刻意,优雅地伸出了一只穿着精致高跟鞋的、修长笔直的腿,踏在早已铺好、却已被雨水打湿的深红色天鹅绒地毯上。
这个动作,与其说是从容,不如说是她用来掩饰内心那几乎要失控的、如同脱缰野马般剧烈心跳的最后一道脆弱防线。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那一刻,奇异地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马车门口。
泽丽莎缓缓抬起头,金黄色的眼眸,穿透迷蒙的雨丝,直直地望向此刻正站在宅邸大门前、那片被魔法屏障隔绝了雨水的干燥台阶上,静静等待着她的那道人影。
毫无疑问,那是……父亲。
梅利安,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和而充满歉意的微笑,张开双臂,仿佛随时准备给予女儿一个久别重逢的、宽厚温暖的拥抱。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总是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怎么也无法擦净的毛玻璃。
“小姐。手帕。”
身旁,一位忠诚的老管家适时地递上了一方洁白的、绣着银丝的手帕,声音带着哽咽。
“啊……”
泽丽莎茫然地接过手帕,直到冰凉的丝绸触感传来,她才惊觉,自己的脸颊早已一片冰凉湿润……不知何时,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飘入的雨丝,狼狈地流淌。
“快过去吧。”
海星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
听到这句话,泽丽莎终于能够抬起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朝着台阶上那个张开怀抱的身影,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又一步,距离在缩短,父亲脸上的皱纹、眼中的慈爱、微笑的弧度,都越来越清晰……
然而,就在她的脚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即将扑入那个渴望了无数个日夜的温暖怀抱的瞬间……
“嗯?”
她猛地停住了脚步,一股冰冷的、清晰的感知,如同警钟般在她灵魂深处敲响!
即使父亲近在咫尺,即使重逢的狂喜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体内,那份与白流雪签订的、名为“魔力的誓约”的契约力量,并没有如同预想中那样,瞬间蒸发、消散!
[契约条款第一条:自契约成立之日起三年内,签约方泽丽莎,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主动或被动地“面对”其生物学父亲梅利安·冰澜。违者,其体内全部魔力将瞬间蒸发,归于虚无,且此过程不可逆。]
如果违反这个“禁忌”,她苦修多年、视为立身之基的魔力,应该早已消散一空。
但是,此刻,她的魔力源泉……完好无损,正在体内平稳地流淌,甚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有些沸腾的迹象。
“不,等等,等等……”
泽丽莎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比刚才更加没有血色。
一个被她忽略的、深藏在契约条文最晦涩角落的附加条款,如同恶魔的低语,骤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若此契约之签约一方,其‘存在’本身,于契约期间彻底‘消失’(非指通常意义的死亡,而是指其存在痕迹、因果关联、于当前时间流中被彻底抹除),则本契约视为自始无效,所有条款约束即刻解除。』
不是“死亡”,而是“消失”。
只有在签约一方的存在本身,从时间与因果的层面上被彻底“抹去”的情况下,才会触发这条几乎不可能生效的规则。
为什么……会触发?
“我的女儿,让你担心了这么久,真是……对不起。”
梅利安温暖而略带哽咽的声音传来,他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呆立原地的泽丽莎,轻轻拥入怀中。
那怀抱的温度是如此真实,胸膛的心跳是如此有力,身上熟悉的、混合着雪松与旧书气息的味道是如此清晰……这一切,都无比确凿地证明着,眼前的父亲,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失而复得的。
“啊……啊啊……”
泽丽莎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泪水更加汹涌地奔流,瞬间打湿了父亲昂贵的衣襟。
但是,正因为父亲如此真实地回归,正因为拥抱如此温暖,那份关于“契约失效”原因的认知,才如此冰冷、如此残酷、如此绝望地,穿透了所有虚假的希望与狂喜,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契约的一方“消失”了。
谁“消失”了?那个在崩塌的遗迹中,为了找回她的父亲,选择留下与邪神对弈,最终连同遗迹一起,彻底从世间“抹去”的……白流雪。
砰咚!
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