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黄的商人令人作呕的嘴脸尚在其次,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个突然出现、为她解围的齐先生,以及……那位与她容貌酷似、目光复杂难言的莫小姐。
齐啸云。她默念着这个名字。沪上齐家的少爷,年轻有为,家世显赫。他看她的眼神,不仅仅是对一个绣娘才华的欣赏,更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一种探究谜底般的专注。尤其是他最后那个关于“家学渊源”的问题,以及目光扫过她颈间玉佩时那一闪而过的微芒……都让她如芒在背。
而那位莫小姐……林莹莹。仅仅是再次的对视,就让阿贝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剧烈地颤动起来。太像了,那种血脉相连的、无法言喻的亲近与排斥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想要立刻逃离。她想起养母曾含糊提起,捡到她时,襁褓里除了玉佩,还有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腊月十六。这个日子,如同一个烙印。
还有那半块玉佩……它真的是亲生父母留给她的信物吗?为什么另一个女孩,一个沪上名门的千金,会拥有完全相同的另一半?
无数疑问像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着她的思绪。她来沪上,本是为了筹措养父的医药费,为了凭手艺谋一条生路。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刺绣、挣钱,从未想过会卷入如此扑朔迷离的旋涡之中。
“阿贝姑娘。”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阿贝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站在露台门口的,正是林莹莹。她独自一人,月白色的旗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微光,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波澜。
“莫小姐。”阿贝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石栏,指尖冰凉。她没想到对方会跟过来,更没想到会这样单独相对。
林莹莹缓步走近,在距离阿贝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夜风拂动她的发丝,也带来她身上淡淡的、雅致的馨香。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仔细地打量着阿贝,目光从她的眉眼,滑到鼻梁,再到嘴唇,最后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里,衣襟缝隙间,隐隐透出半块玉佩的轮廓。
露台上只有远处街灯投来的微弱光线和沙龙内透出的朦胧晕彩,两个容貌酷似的女孩相对而立,仿佛镜里镜外,却又气质迥然,构成一幅奇异而充满张力的画面。
“我们……长得真像。”良久,林莹莹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非衣着气质不同,怕是亲生父母也难分辨。”
阿贝喉咙发紧,不知该如何接话。像吗?她也觉得像,但同时又觉得如此不同。
“阿贝姑娘是江南人?”林莹莹又问,语气尽量放得柔和,“听口音,带着水乡的温软。”
“是,太湖边上,一个小村子。”阿贝谨慎地回答,没有说出具体地名。
“太湖……好地方。”林莹莹喃喃,目光再次落在阿贝颈间,“姑娘身上佩戴的玉佩,很是别致。能……让我看看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直刺阿贝最敏感的心防。她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按住了衣襟。“不过是个寻常饰物,粗陋得很,恐污了莫小姐的眼。”
“寻常饰物?”林莹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锦绣小包里,也取出了那半块用丝帕仔细包裹的玉佩,缓缓摊开手掌。温润的玉质在微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断裂处的纹路清晰可见。“那姑娘看看,我这块,是否也‘寻常’?”
两块半玉,隔着两步的距离,在昏暗中隐隐呼应。
阿贝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即使光线不明,那熟悉的形状、色泽、尤其是断裂处那独一无二的犬牙交错般的痕迹……与她怀中那半块,严丝合缝!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林莹莹手中的玉佩,然后又猛地抬头看向对方的脸。疑问、震惊、茫然、甚至一丝被命运捉弄的荒唐感,在她眼中交织翻滚。
林莹莹的指尖也在微微颤抖。亲眼看到对方因玉佩而剧变的脸色,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这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你……”阿贝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这玉佩……从何而来?”
“家传之物。”林莹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自幼佩戴,从未离身。家母说,这是我出生时,父亲亲自赐予的。”她紧紧盯着阿贝,“阿贝姑娘,你那半块,又是从何而来?”
家传之物……出生时父亲赐予……
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阿贝心上。养父母从未说过这玉佩是她的“家传”,只说是捡到她时随身携带的。难道……难道自己真的是……
一个可怕的、却又隐约带着一丝炽热希望的猜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我……”阿贝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塞,几乎发不出声音。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