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啸云。
莹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三年不见,他变了——肩膀宽了,声音沉了,但那双眼睛,还是和八岁时一样,清澈坚定。
“莹莹,没事吧?”齐啸云回头,快速看了她一眼。
“没……没事。”莹莹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
王扒皮捂着肋骨爬起来,看清来人,脸色变了变:“齐……齐少爷?”
“认得我就好。”齐啸云上前一步,目光如刀,“王扒皮,你胆子不小,敢动我齐啸云护着的人。”
“齐少爷,这是误会……”王扒皮挤出笑脸,“莫家欠我钱,白纸黑字……”
“欠条拿来。”
王扒皮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上那张假借据。
齐啸云接过,看也不看,嗤啦一声撕成两半,再撕,碎片撒了一地。
“你——”王扒皮瞪大眼睛。
“莫叔叔的字,我认得。”齐啸云冷冷道,“这借据是假的。你要是再敢来找麻烦,我不介意让我爹去找赵坤赵局长聊聊——听说你最近在帮赵局长‘办事’?”
王扒皮脸色煞白。赵坤和齐家不对付是公开的秘密,但如果齐家真的拿这事做文章,赵坤为了自保,绝对会把他当弃子扔掉。
“滚。”齐啸云吐出一个字。
王扒皮不敢再多说,带着两个打手连滚爬爬地跑了。
巷子里恢复寂静。远处的狗吠也停了,只有风声穿过破败的屋檐,发出呜呜的哀鸣。
齐啸云转身,这才仔细看莹莹。三年不见,她长高了些,但更瘦了,脸颊凹陷,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亮得让人心疼。
“你……”他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莹莹先开口,弯腰去捡散落的红糖。纸包破了,红糖洒了一大半,混在污水里,捡不回来了。
她蹲在地上,看着那摊融化的糖浆,忽然就哭了。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流泪,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和糖浆混在一起。
这包红糖,是她给人洗了三天衣服挣来的。母亲咳得厉害时,喝一口红糖水能缓一缓。现在没了。
齐啸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蹲下身,想拉她起来,却看见她手心擦破的伤口,血混着污泥,触目惊心。
“别捡了。”他哑声说,“我带了药和吃的。”
莹莹摇头,还是固执地把没脏的红糖一点点捧起来,用衣襟兜着。她的手指冻得通红,手背上有冻疮,裂开的口子渗着血丝。
齐啸云闭了闭眼,强行把她拉起来:“听话。”
他力气大,莹莹挣不开,被他半扶半抱地带到院门口。门开了,林氏倚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全是泪。
“齐少爷……”她颤声唤道。
“林姨,外面冷,先进屋。”齐啸云扶着莹莹进门,反手关上院门。
屋子里比三年前更破了。煤炉的火奄奄一息,桌上摆着半碗冷粥,一碟咸菜。唯一的亮色是墙上挂着一幅绣品——江南水乡,绣工精细,是莹莹的手笔。
齐啸云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一包西药,两盒营养剂,还有用油纸包着的烧鸡、白米、鸡蛋。东西不多,但在贫民窟,这已经是奢侈。
“齐少爷,这太贵重了……”林氏又要推拒。
“林姨,您别说了。”齐啸云打断她,语气坚决,“莫叔叔对我有恩,您和莹莹就是我的亲人。以前我年纪小,护不住你们。现在……不一样了。”
他转头看向莹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正是三年前莹莹给他包扎伤口的那块,洗得发白,但保存得很好。
“这个,我一直留着。”他说,“我说过的话,也一直记着。”
莹莹看着那块手帕,眼泪又涌上来。但她咬住嘴唇,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啸云哥哥,”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帮我,是因为我爹对你有恩,还是因为……可怜我们?”
齐啸云愣了愣,随即笑了。那笑容里有少年人的倔强,也有超越年龄的认真。
“都不是。”他说,“是因为你是莹莹。因为八岁那年,有个小丫头用她的手帕给我包扎伤口,说‘哥哥不哭’。从那天起,我就决定,要一辈子护着她。”
屋子里安静下来。煤炉里最后一点火星噼啪一声,灭了。
黑暗里,莹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
“啸云哥哥,”她轻声说,“教我用枪吧。”
齐啸云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我说,教我用枪。”莹莹的声音在黑暗里异常冷静,“王扒皮今天走了,明天还会有张扒皮、李扒皮。齐家能护我们一时,护不了一世。我要自己保护自己,保护我娘。”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我还要……报仇。替我爹,替莫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