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手下扬长而去。围观的人也散了。
妇人将阿贝迎进铺子。铺子很小,前半部分是店面,摆着几张绣架和陈列柜;后半部分用布帘隔开,应该是起居的地方。两个女孩怯生生地看着阿贝,大的约莫十七八,小的和阿贝差不多。
“我叫刘三娘,这是我两个闺女,大妞和二妞。”妇人介绍,“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阿贝。”阿贝没有说姓,在沪上,她暂时只想用这个名字。
“阿贝姑娘,刚才……谢谢你了。”刘三娘感激道,“不过三十块大洋不是小数目,十天时间……”
“三娘,您这儿接的都是什么活儿?”阿贝问。
“小活儿。”刘三娘苦笑,“给附近富户补补衣裳,绣些手帕、枕套,偶尔接个旗袍的镶边绣花。挣不了大钱,勉强糊口。”
阿贝走到陈列柜前,仔细看那些绣品。针法普通,花样陈旧,大多是牡丹、喜鹊这些传统图案,配色也偏暗沉。这样的绣品,在沪上这样时髦的地方,确实卖不上价。
“三娘,如果……如果我们绣些新花样呢?”阿贝想了想,“我在家乡学过一种‘三色晕’的针法,能绣出光影效果,很逼真。还有一种‘虚实结合’的绣法,远看是画,近看是绣。”
刘三娘眼睛又亮了:“你会这些?”
“会,但需要好丝线。”阿贝说,“普通的棉线绣不出效果。”
“丝线……”刘三娘犹豫了,“好丝线贵,万一绣砸了……”
“我来担。”阿贝从包袱里取出剩下的那些绣帕,“这些是我带来的,可以先卖掉,换丝线的钱。”
刘三娘接过绣帕,一一细看。每一方都针脚细密,花样新颖:有竹林掩映的月下仕女,有烟雨朦胧的江南小景,有栩栩如生的锦鲤戏莲……最妙的是光影处理,明明只是丝线,却绣出了水墨画般的层次感。
“这些……真是你绣的?”刘三娘声音颤抖。
“是。”
“好!好!”刘三娘一拍大腿,“阿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云裳绣坊的顶梁柱!大妞二妞,叫阿贝姐!”
两个女孩乖巧地叫了声“阿贝姐”。阿贝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还礼。
接下来的几天,云裳绣坊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忙碌。
阿贝用卖绣帕的钱买了上等丝线,又去书局买了最新的时装画报,研究沪上流行的花样。她发现,如今沪上的时髦女子偏爱西洋风格:几何图案、花卉写生、甚至西洋画的风景。传统的龙凤牡丹反而不吃香了。
她结合自己擅长的水墨风格,设计了几款新绣样:用淡雅的丝线绣西洋玫瑰,花瓣边缘用金银线勾边,既洋气又不失雅致;用深浅不同的蓝丝线绣海浪波纹,远看如真水般流动;甚至尝试将英文花体字与中式缠枝纹结合,绣在手帕角落,别致又新颖。
刘三娘和大妞二妞负责基础绣工,阿贝专攻精细部分。四个人常常挑灯到深夜,铺子里彻夜亮着灯。
第七天,第一批新绣品完成了:六方手帕,两条披肩,一件旗袍的衣襟绣花。
刘三娘把它们送到相熟的百货公司寄售,忐忑地等了一天。傍晚回来时,她满脸红光:“全卖光了!百货公司的经理说,以后有多少要多少!还预定了十件旗袍的整套绣花!”
阿贝松了口气。她知道,第一步,走稳了。
第十天,孙胖子准时上门。阿贝将三十块大洋整齐地码在桌上——十五块是卖绣品的钱,十五块是她自己的积蓄,虽然心疼,但不后悔。
孙胖子数了钱,嘿嘿一笑:“行啊小丫头,有点本事。以后这铺子就归你们了,好好干。”
危机暂时解除。但阿贝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在沪上这样的大都市,想要站稳脚跟,需要更多的努力,也需要……一点点运气。
那天下午,阿贝独自去绸缎庄选购丝线。回来的路上经过南京路,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快让开!”
一辆失控的马车横冲直撞,车夫拼命拉缰绳,但马受惊了,根本不听使唤。行人尖叫着四散奔逃,路中央,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吓傻了,呆呆站着不动。
阿贝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一把推开小姑娘。但马车已到跟前,她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带离险地。马车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撞在路边灯柱上,终于停下。
阿贝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救命恩人。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戴着一顶礼帽,帽檐下是一张俊朗的脸,剑眉星目,气质清贵。他皱眉看着远去的马车,低头问:“没事吧?”
“没、没事……”阿贝连忙站直,这才发现自己还靠在人家怀里,脸顿时红了,“谢谢先生。”
男子松开手,弯腰捡起散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