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收割者’的‘信息抹除’本质是一种对存在性的数学否定。我们的防御是在做加法，用更复杂的存在性证明去对抗否定。但‘永恒炉’是纯粹的物理装置，它在面对存在性攻击时，内部能量场的数学描述会自发产生悖论，导致功率衰减。”墨寒调出一组复杂的方程式，“我调整了能量场的拓扑结构，让它……不追求完全的稳定性，而是追求‘悖论容错性’。”
林夜和凌霜盯着那些方程式看了几秒，几乎同时抬头。
“你在能量场里加入了混沌变量？”凌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不是加入，是允许它自发产生。”墨寒的眼中闪烁着某种狂热的光芒，“如果一个系统复杂到一定程度，其内部产生的随机悖论反而会成为对抗外部否定的缓冲层。就像……就像生命。生命的本质就是低熵的混沌，它不完美，不稳定，会出错，会变异，但也因此难以被完全预测、完全控制、完全……抹除。”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我们要建造的不是一艘完美的船，而是一个能犯错的、能进化的、能在毁灭&bp;中留下‘错误印记’的……活物。”
控制室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沉默中带着某种震颤。
“工程进度需要调整多少？”林夜问。
“全部。”墨寒说，“现有设计要推倒重来。我需要你的灵网提供实时的存在性反馈，需要凌霜的物理模型重建能量场的混沌框架。还有，我们需要更多‘存在证明’，越多越好，越杂越好，越……没有逻辑越好。”
“为什么？”凌霜问。
“因为生命本身就没有完美的逻辑。”墨寒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接近疯狂的清醒，“一个完全符合逻辑的文明，会被‘收割者’完美地解构、分析、抹除。但一个充满了矛盾、错误、非理性、无意义碎片的文明……要怎么抹除？你抹除了一段童谣，但孩子们在梦里又哼了出来；你抹除了一个爱情故事，但恋人们在第一次对视的瞬间又想起了它；你抹除了整个历史，但在某个遥远未来的清晨，一个陌生的智慧生命看着朝阳升起，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伤——”
他深吸一口气：“那就不是抹除，而是一场永远无法结束的捉迷藏。而我们，要当那个永远躲不掉的‘错误’。”
林夜和凌霜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了墨寒的意思——这不是在建造一艘逃亡的船，而是在准备一场最悲壮、也最狡猾的反抗。当物理的抵抗注定失败时，就用存在本身，在宇宙的记忆里刻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需要多长时间？”林夜问。
“三个月，如果我们所有人不睡觉的话。”墨寒说，“而且，我需要进入‘方舟’的核心，在它完工前，把我的洞天印记刻在‘概念锚’的最深处。这样，即使我死了，即使你们所有人都死了，我的世界也会成为这个幽灵文明的一部分……永远漂流下去。”
“你会死吗？”凌霜问得很直接。
“如果‘收割者’真的来了，而我们败了，是的，我们都会死。”墨寒平静地说，“但在那之前，我会在‘概念锚’里留下一道门。一道只有‘我们’能认出来的门。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某个文明、某个存在，凑巧收集到了足够多的‘存在证明’，凑巧理解了这些碎片的含义，凑巧找到了那道门的钥匙……那么，他们就能从我的洞天世界里，找到我们留下的一切。不是拷贝，不是记录，而是……我们存在过的，那个世界的，完整的‘回声’。”
他看向窗外的构造井，银色舰船的龙骨正在灯光下延伸，如同一个文明在黑暗中伸出的、拒绝被遗忘的手指。
“开始吧。”林夜说。
“通知所有部门，‘方舟计划’进入第二阶段。”凌霜在数据板上输入指令，“所有非必要工程暂停，资源向‘概念锚’和混沌能量场倾斜。”
“我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洞天印记的剥离。”墨寒的影像开始变淡，“另外，林夜，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个决定。”
“什么？”
“‘方舟’的乘客名单。”墨寒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一千二百个名额，谁上船，谁留下。这不是在选幸存者，而是在选……文明的基因。我们需要多样性，需要矛盾，需要那些不完美的、会犯错的、不理性的基因。因为完美意味着可预测，可预测意味着可抹除。”
林夜闭上眼睛。他想起苏雨，想起那些签下同意书又拒绝告别的入选者，想起无数个在灵网中留下“存在证明”的匿名者。一千二百个名字，十亿个碎片，一个在毁灭边缘跳舞的文明。
“我会亲自拟定最终名单。”他说。
墨寒点点头，影像消失了。
凌霜走到窗边，和林夜并肩而立，看着下方那艘正在成型的银色方舟。它不再是一艘船，而是一个问题，一个抛向虚无的诘问，一个文明在赴死前，用尽最后力气喊出的——
“我们曾在这里。我们曾活着。你们抹不掉。”
“开工。”林夜